一支暮冬的梅花悄然獨(dú)開含苞待放,閣中的姑娘們遙睇雪景,醉酒吟詩,折梅插花。
我捧著玉凈瓶信步閣樓,惜月憶安早已折了紅白梅花在樓上等待。
許是去的久了叫她們好等,惜月見到我便持梅掩唇一聲嗤笑:“怪不得那么久,原來是去請(qǐng)觀音大士的玉凈瓶了。”
我聞言,放下玉凈瓶,想嗆她兩句,開口感覺喉嚨有些難受,想來是出去一趟吹了風(fēng),忍不住咳了幾聲。
“怎么咳嗽了,去煮壺茶暖暖身?!?p> “哎,我都咳嗽了還有我自己煮茶,真是狠心,”我仰面裝瞋與她二人玩笑擺弄起茶器來:“你們倆商量好插紅梅還是白梅了嗎?”
“商量好了呀!”憶安說著,自爐架上取了微涼的雪水灌入瓶中,隨后揀了怒放的單瓣紅梅在瓶口比劃。
水霧劃過指間,絲絲溫暖后是絲絲寒涼。
我蓋上壺蓋,抬眸凝睇上她們弄梅的身影,偶然間,目光掠過一旁被折落枝頭卻又被遺棄的白梅,我不由心生惻隱:“既插紅梅,這白梅遺棄了可惜,不如來與白茶同煮?!?p> “依我看,腌做梅花醬最好,等三月踏青,配白玉糕胭脂茶?!?p> 聞惜月言,我一邊言笑稱好,一邊持器煮茶,幾句歡笑,忽聞見憶安遙睇窗外冰封世界,一聲輕唱:“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p> 惜月聞之,興致頓起,接詩唱道:“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一時(shí)間,豪邁的歌聲響自三處,眺望者持梅者烹茶者,齊齊唱來。
“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p> 樓外新雪初霽,銀裝素裹,萬籟俱寂,卻不顯孤寒,只因有聲聲談笑,打破寒冬,聲聲歌唱,浪漫蒼雪。
侍女端來了一碟炙羊肉,其實(shí)姐妹三人本是想在雪中炙肉賞梅,奈何我們仨皆是畏冷懼冷怕冷之人,這冰天雪地的,一合計(jì)也就作罷了。
身前的炭爐嗞著點(diǎn)點(diǎn)星火,我們搓著小手圍著它團(tuán)團(tuán)坐。一口羊肉一句閑話,那侵透空氣的冷并未擾亂我們的興致,那好像永遠(yuǎn)也聊不完的話題,自冬雪到春芽自閨中到四方。
惜月說,如果可以,她想去平遙,去看青磚古墻享片刻寧靜。
憶安說,她想去麗江,家家流水戶戶垂陽,蜿蜒在大地上的銀龍,在納西民族圣歌響起時(shí)展現(xiàn)它的偉大。
“臨羨,你最想去哪?”
當(dāng)她們興致勃勃的詢問我時(shí),我正細(xì)細(xì)嚼盡口中羊肉,津津有味的聽她們談書中所見,蘇杭,蜀地,名山秀水,各領(lǐng)風(fēng)騷。
“我???”
我瞧著她二人期待的神情,無奈一笑:“我想去黃梅。”
“去黃梅做什么?”她們追問。
去聽自然如詩的黃梅戲,去看吳楚姑娘手中四四方方的挑花,去這小天竺嗅佛法氣息。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不做什么,就是想回家鄉(xiāng)?!?p> “那等我們及笄便結(jié)伴同行,去平遙去麗江去黃梅。”憶安一番話,惹得惜月直道妙哉妙哉。
姐妹們談?wù)撝@有些不切實(shí)際的夢(mèng)想,談著平遙的古樸,談著麗江的民風(fēng)民俗,談著黃梅的靈秀,從出發(fā)前該準(zhǔn)備什么東西談到回來后要帶上什么留念,從穿哪件衣裳戴哪套首飾談到各地美食美景。
但其實(shí),我們都明白,我們想要的不過只是一生一世永遠(yuǎn)相伴,那樣,無論身處何處境況如何,都能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那說好了,等及笄我們便攜手遠(yuǎn)行。只是……”惜月忽然撇眼瞧著我,“糖糖啊,我們今年便要及笄了,你什么時(shí)候才能長大呀!”
我頓時(shí)翻了個(gè)白眼,抿抿唇埋頭嘟囔:“不就比我大一歲嗎!”
談罷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旅行,姐妹們又將話題轉(zhuǎn)向了近在咫尺的春游,窗外還是銀裝素裹的大地,我們心中卻早已綠茵濃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