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沒有錢了,就得想辦法,要么掙,要么借。
除了寫作,他幾乎想不到有什么掙錢的方式。而且,在章嘉澤看來,除了寫作之外的掙錢方式都是浪費生命。
唯一剩下的辦法,就只有借。
可是,天下之大,找誰借呢?
找人借錢,是一件相當難堪要命的事情。而且,借錢的人必須把借錢這件萬分尷尬萬分無奈的事情,裝著很輕松很不屑的樣子。一旦你開口找人借錢,那么無異于你向全世界宣告:你成了一個窮光蛋。
更要命的是,他借的是生活費。
這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他這個大男人,連生活費都沒著落了。
一旦這樣做,他必將成為身邊所有人的反面案例。
章嘉澤當然不希望受到這樣的傷害,所以,思前想后,完敗無奈,他只好回家,回到老家,找父母借錢。
這樣的事情,最好只能對母親說。
母親剛從城里帶孫女回老家不久,章嘉澤就跟著回了老家。
在城里,當著兒媳婦的面,有些話,黃秋菊不好說?;氐郊液螅挥袃鹤右蝗?,黃秋菊便再無顧忌,什么都說了出來:
“你們兩口子是怎么的?章一諾都這么大了,為啥還吵吵鬧鬧不好好過日子?你們知不知道這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好?”
雖然是種地的農民,但黃秋菊畢竟是在城里呆過幾天的人,說起話來,還有一些城里人的味道。
事到如今,章嘉澤已不想辯解,不想爭論,他反而有了一些輕松。
“媽,年輕人的事情,你們不懂?!?p> 沒想到這話徹底激怒了黃秋容,黃秋容瞪著一雙眼睛,提高了嗓門,激動地說道:
“什么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懂?你以為就你年輕過?媽就沒年輕過?你們也不摸著良心想一想,一言不合就吵架,一言不合就鬧離婚,這日子是這樣過的嗎?年輕人啊,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們要學會忍耐,什么時候,你們不吵不鬧了,這人一輩子啊,才算是活明白了。”
章嘉澤張了張嘴,沒有再說出話來。
清官能斷家務事,說得真沒錯啊。
章嘉澤的父親章勇男在一旁悶聲不吭。
章勇男有一定的文化程度,空閑的時候也喜歡看看書,不是那種傳統(tǒng)意義上的泥腿子。
章勇男緊皺著眉頭,半晌,才問兒子: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章嘉澤一愣,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隨口問道:
“什么?”
章勇男繼續(xù)問道: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聽完父親的這句話,章嘉澤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故鄉(xiāng),還是像他兒時那般蔥蘢。
只是,原本喧囂、熱鬧的故鄉(xiāng),如今已是一片沉寂。他的同齡人都已經(jīng)外出打工,故鄉(xiāng)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
章嘉澤久久地咀嚼著父親的這句話,像是在咀嚼一個老的窩窩頭,那么有韌勁,那么有嚼勁。
他捫心自問,是啊,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瓦房外,蟬鳴依舊;空氣中,清新依舊。
他萬萬沒料到,父親,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竟然能問出如此高深的問題。這個問題,賽過很多高僧,賽過很多自詡為學識很淵博的專家們。
章嘉澤定定地望著遠處的群山,天上的白云蒼狗,不停地在腦海里問自己: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什么嗎?
平心而論,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丟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故鄉(xiāng)這片熱土地,每次回來,都能有不同的收獲和感悟。
只是,這一次,他是落魄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