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偶遇
周樂安這幾天都在想一件事。
她要讓梁允升成為自己的劍,梁樂兒則想毀了侯府,該怎么做才能讓梁允升在侯府的敗落中不受影響。
五月是先皇的祭日,按規(guī)矩,第一年祭日新皇必定會去皇陵祭祀,所有文武百官,誥命親眷都要隨行。
她已經(jīng)打聽到了,她死后,身邊的貼身婢女芷泉自請守陵,還得了皇帝贊賞。
她要去皇陵找到芷泉,若想在侯府行事,她身邊必須要有可用的人。
正想著,棗兒進(jìn)門來,“小姐,夫人身邊的銀月來了?!?p> 明月朝她福身,道:“二小姐,明日夫人要去龍?zhí)端律舷悖雴枂柖〗阍覆辉敢馔?。?p> 重生一個多月,還沒出過侯府大門,她當(dāng)然想出去看看。
“勞煩告訴大嫂,明日我陪她一起去。”
棗兒高興道:“小姐,我聽說龍?zhí)端碌亩股筹炋貏e好吃,以前您都是跟著太太和老太太出門的,我也不敢要。這次跟著夫人去,能不能買幾個讓我嘗嘗呀?!?p> 這種小事,周樂安自然不會反對。
母后還在的時候,就常叮囑她,下人是最不能克扣的,別看他們?nèi)宋⒀暂p,可很多不起眼的事情,往往成也在他們,敗也在他們。
周樂安將這句話記得很牢,貴妃執(zhí)掌后宮的時候,她能護(hù)著幼弟安然無恙地活下來,靠的正是那些貴妃看不上的太監(jiān)宮婢。
盧氏被老太太申斥,謝彤又忙著學(xué)管家,老太太一向是不愛多問的,府里竟難得的清靜下來。
棗兒跟著周樂安往前院去,行至府門,門外已停了一輛掛著濟寧侯府徽記的馬車。
車下圍站著十幾個婆子丫鬟還有府兵。
“大嫂。”
顧今夕也到了,朝周樂安點頭示意。
兩人上車后各坐一側(cè),中間放著一張矮桌,擺著新鮮的水果糕點。
本是無話不說的摯友,如今周樂安困在梁樂兒的身體里,一時竟找不到話題可說。
還是顧今夕先開的口。
“謝家派人重新送了帖子來,謝三公子身體抱恙,你和他的婚事改到九月?!?p> 改期?
倒是能拖一時,卻不能一勞永逸。
除非,拖著拖著,能拖沒了。
周樂安還沒來得及深思,又聽顧今夕開口。
“你那日勸我,是不是想讓我和你大哥和離?”
顧今夕生得挺鼻高額,端莊大氣,今日穿一身素紗長衫,竟生出清冷之意。
周樂安當(dāng)初說的那番話,只是希望顧今夕能盡快從傷痛中走出來。
和離,也算是其中的一種方式。
只是如今計劃有變,若是顧今夕能與她同仇敵愾,就再好不過了。
“大嫂愿意和離嗎?”
顧今夕冷笑一聲,往車壁靠去,“我還以為你與他們有什么不同,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變著法的勸我讓位置罷了?!?p> 周樂安還是忘了,她如今是她的小姑子,說話的身份不同,顧今夕便會有不同的理解。
“如果選擇和離,嫂嫂會松一口氣,自然是好的選擇。”
“如果嫂嫂只覺得憋屈,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就這樣離開。只是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
她想要自己的女兒活過來。
可能嗎?
“若嫂嫂心里還亂著,不妨先等等,等有一天想好了,再去做選擇?!?p> 顧今夕如今氣惱的,無非是老太太和盧氏的冷漠,無非是梁允燁的自私薄情。
這些常年積累的情緒,要說多讓人恨,也不見得。
她沒想好,在情理之中。
作為好友,無論她會不會選擇離開侯府,周樂安都支持她。
龍?zhí)端率巧暇┏抢锏幕始宜聫R,香火鼎盛,先皇后在世時還去過幾次。
顧今夕帶著周樂安,先去給她的孩子立了長生牌,又捐了五百兩油錢。
“大嫂,我想去求簽。”
顧今夕正好也要去,兩人在正殿拜了佛,誠摯地磕頭投簽。
周樂安的簽文是“如夢如煙棄前塵,黃泉碧落無后世”。
師傅拿著看了半晌,眼神來回在周樂安和簽文上巡視。
“施主是否對他人有過許諾?”
周樂安想起夢里的事,梁樂兒的請求,她還沒來得及應(yīng),就醒了。
見她思慮不定的樣子,師傅已明了一二,道:“若施主已得了對方饋贈之物,即便口頭未應(yīng),實則也算許諾?!?p> 這樣說來,梁樂兒將身體給她,她不得不應(yīng)了。
“依簽文來看,若施主信守承諾,可解他人輪回之苦,此乃好生之德,施主所求,必能如愿?!?p> “多謝師傅。”
周樂安收起簽文,見顧今夕站在廊下等她。
“大嫂的簽文解過了么?”
顧今夕點點頭,并不愿多說,只和她并肩往后面的廂房走去。
提前定好的廂房內(nèi),丫鬟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茶水點心一應(yīng)俱全。
周樂安拿出碎銀遞給棗兒,“多買幾個餅子,帶回去給二哥也嘗嘗?!?p> 兩人用過茶點,周樂安坐不住了,好不容易出一次府,總想著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龍?zhí)端潞竺嬗幸惶幩?,如今的氣候,櫻花梨花?yīng)該都開了,讓幾個丫鬟陪著,去逛逛吧?!?p> 顧今夕因為簽文的事,沒有心思,正想獨自安靜會兒。
她給周樂安指了幾個侍女,叮囑了好幾次,才讓她們離開。
穿過一片竹林,便是水潭,又名龍?zhí)叮驱執(zhí)端旅值挠蓙怼?p> 據(jù)說始祖皇帝來寺廟的時候,親眼見到真龍入譚,譚邊石碑上的名字還是始祖皇帝親筆提的。
湖邊白梨粉櫻漸次綻放,映在譚中又是另一番盛景。
周樂安繞過假山,正要往譚邊去,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譚邊青石上。
“姑娘也來賞花嗎?”
首輔大人李幼蒼,此刻穿著一身月華色暗紋錦袍,神色安然地向她問話。
周樂安略一低頭,正好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實在有一張好看的臉,眉毛淡黑,映著清澈沉靜的雙眼,此刻嘴唇微勾著,少了些血色。
他身體不好,無論春夏秋冬,每日總要咳上幾聲。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權(quán)傾朝野,執(zhí)掌生殺這些詞用在他身上,似乎總覺得不恰當(dāng)。
但周樂安最清楚不過,他這樣江南煙雨般淡然的神態(tài),殺起人來,是絲毫不會手軟的。
在朝堂時,他常著玄色,溫言笑顏下也掩不住肅殺與凌厲,全然不似今日的模樣。
周樂安突然來了興致,回道:“都說龍?zhí)端略S愿最是靈驗,我今日便是來求簽的,不知公子可有所求?”
周樂安往他的方向走上幾步,若她猜得沒錯,四周早已埋伏著暗衛(wèi)。
直至她近身,李幼蒼依舊很淡然。
“我所求的,已不可得,若姑娘求有所應(yīng),倒是不辜負(fù)這人間四月的美景。”
“看公子的衣著談吐,若非出自豪門世家,便是京城新貴,既然已在云端,還有何求而不得的。”
她都死了,朝政大權(quán)必定落入他手,除了恭親王對他尚有掣肘,他還能有什么不滿。
李幼蒼不禁將眼神落在她身上,多留了一會兒。
兩人素昧相識,卻總給他一種相識已久的錯覺。
“小姐,我買到了。”
棗兒捧著一包牛皮紙袋興沖沖地跑過來,問她,“他是誰?。俊?p> “不認(rèn)識,路人?!?p> 李幼蒼蜷起手指,抵在唇下輕咳了幾聲。
“不打擾姑娘欣賞美景,告辭。”
周樂安的眼神沉下幾分。
當(dāng)朝首輔不會無緣無故坐在譚邊,也不知他今日約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