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鵝毛般的雪片墜下,銀白雕琢出天地。
蒙著面的男人緊拽著牧惜寧的手,拖著她飛奔過京郊濕滑的密林,交疊的手心因汗變得濡濕,幾乎要滑脫開來。
身后是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牧惜寧雙腿卻沉重的像灌了鉛,每一步都跑的很艱難,速度也逐漸慢下來。
“你別管我了,我不想連累你。
再一次跌撞的差點摔倒后,牧惜寧忽的抽出了被緊捉著的手,停在了原地。
男人皺眉回頭看她,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走回她身邊強硬的一把將她抱起,繼續(xù)努力朝前走去。
鮮血從男人被劃破的褲腿處滴下,一路散落在逐漸積聚的白雪上,血液凝結(jié)成殷紅的冰晶,破碎成一串綿延的紅寶石。
承擔了另一人的重量,男人身形開始搖晃,他額角青筋暴起似乎在忍痛,腳下卻一刻不肯停頓。
牧惜寧的眼角變得濡濕,自她嫁入王府之后,已經(jīng)很多年沒人這么對她了。
忽然一只箭射中了男人的小腿,他一時猛的向前栽去,將懷里的牧惜寧重重摔在了地上。
追兵終究還是趕上來了,為首那人身著棗紅色獵裝,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趴在泥水中的牧惜寧,眼神不屑的仿佛在看一條陰溝里的爬蟲。
“牧惜寧,你是牧家人,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馬上之人正是牧惜寧朝夕相處了七年的丈夫薛黎昕,此刻卻絲毫不念舊情。
“你休了我,就是為了殺我嗎?”
牧惜寧的聲音滿是絕望,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從本王娶你那日,你就該料到有這一天,可惜你那么蠢,根本意識不到。”
薛黎昕身邊的兵士翻身下馬,持刀向牧惜寧走來,準備結(jié)果了她。
就在那刀刃要劈下的一刻,倒在地上的男人翻身而起,徒手抓住了刀刃。
鮮血沿著刀身往下淌,男人的呼吸頓了一秒,卻還是忍痛將那士兵撲倒在一側(cè)。
因體力不支外加受傷,很快男人的身上就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鮮血染紅地面,眼看就要因此喪命。
馬上的薛黎昕俯視著一切,嘴角含笑像逗弄獵物的貓,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放過他,此事本就與他無關(guān)!你要殺,殺我一人足以?!?p> 牧惜寧看著男人越來越遲緩的身形喊道,熱淚涌出眼眶,她不想再有什么人因她而死了。
薛黎昕聽她這么一說,冷哼一聲。
“好啊,畢竟夫妻一場,這點心愿倒可以成全你?!?p> 牧惜寧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大雪打濕了她的衣服,刺骨的一如那年冬日的冰湖。
“動手吧?!?p> “不要!”
尖銳的箭頭刺入心臟,溫熱的液體從中流出,可身子卻越來越冷了。
牧惜寧聽著救她的男人發(fā)出的凄厲的喊聲,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就要這樣死了嗎?還是被最愛的人殺死。
這一生可真是荒唐可笑啊。
紛飛的雪中,同樣被泥土和血水污穢了面容的男人奮力向正在失去生命的女人爬去,憤怒的嘶吼聲從他沙啞的喉間傳出。
雖幾近脫力,男人還是爬到了牧惜寧身邊,將她緊緊摟在了懷中,顆顆淚滴落在女人逐漸冰冷的臉上。
“雖不知你是誰…又…因何救我。但謝謝了…來世…若有機會…再報…此恩…”
牧惜寧努力揚起笑容,盡力說完這最后一句話,接著頭便脫力的滑下去。
“??!”男人悲痛的喊聲響徹整片樹林。
“還真是狼狽吶,皇弟。哦,不對,你已被貶為庶民,根本不配和本王稱兄道弟了?!?p> 男人的意識似是隨牧惜寧的魂魄飛走,對這話沒任何反應。
“呵,真是個廢物…走吧?!?p> 薛黎昕不再看地上抱著尸體的男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男人依舊失神的坐在原地,用仍在流血的手掌隔著虛空撫摸牧惜寧的臉頰,一滴血落在女人眼角,化作血淚劃過。
血淚裊裊,如煙散去,大夢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