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我的女兒就出生了,我們很愛她,期望她的生活水平可以保持在中上等?!?p> “我和妻子拿所有的存款,還借了不少外債,換了所四環(huán)內的學區(qū)房?!?p> 男人臉色逐漸眉飛色舞起來。
“我們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p> “她第一次叫爸爸?!?p> “第一次走路?!?p> “第一次自己吃飯。”
“……”
“我都記得很清楚?!?p> “或許每個父母覺得最幸福的時候就是看著孩子健健康康長大?!?p> 聽到這兒,阿芙再次抬起頭。
男人眼底有柔光亮起,像是銀河萬里被點亮的星辰。
每個父母?
阿芙心里憋著一股氣,覺得男人在嘲笑自己。
她的父母可沒有在男人嘴里‘每個父母’的范疇。
“我本來以為,這樣幸福平淡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p> 男人的眼瞼又落下去,聲調低沉沉。
“有一天,我的妻子來告訴我,他愛上別人了,期望我們能好聚好散?!?p> 他的音調慢慢染上一點兒哭腔。
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又覆上一片冰涼的眼睛。
他哭了。
“我當然不愿意叫我的女兒成長在單親家庭里。”
“我執(zhí)意不離婚?!?p> 男人好像徹底撐不住了一樣,抱住腦袋,嗚嗚咽咽的哭。
連說話的嗓音都顯得沙啞,像是含著刀片一樣。
阿芙眼神冷靜的可怕,一只手拽住火腿腸的包裝袋,另一手控住狗頭,‘西瓜’剛被壓制住,‘帥哥’就撲了上來,她又搖頭去制止另一個,最后索性將包裝袋塞進胸口里。
“然后呢?”
久久聽不見男人再說話。
她才開口問。
“然后——”男人囫圇將滑落到下頜的淚往上推,直到消失不見,摸勻。
“我的女兒確診了惡性的腦部腫瘤?!?p> “離婚的事兒就沒再提?!?p> ——‘咳、咳、咳’
他喝酒喝的急,一手攥住胸口衣料,俯身將臉咳得通紅。
“吶——”
阿芙微微側頭看向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遞到他眼前。
“擦擦吧?!?p> 她的音線仍舊很冷。
男人涕泗橫流的臉被風一吹,難受的皺了皺眉。
他并沒有接過紙巾,而是生灌了最后一口酒。
阿芙斂眸,探究的目光看過去。
“現(xiàn)在她怎么樣了?”
阿芙還是比較關心那個女孩兒現(xiàn)在的處境。
是生?
是死?
“前兩年就沒了?!?p> 男人說話的語氣中略帶這無奈,悲傷登時也拉滿。
阿芙跟著垂眸,‘攸’得一下腦海中回蕩起艾樂樂母親的身影。
她年齡也大了。
這一輩子也只有艾樂樂一個閨女。
或許下半生的養(yǎng)老生活也要靠著這個閨女。
可——
艾樂樂死了。
“那你……怎么辦?”
阿芙聲音突然有些發(fā)緊,她覺得整個喉嚨可能都被掐住了,逼得她只能用氣聲說話。
她水潤的眼睛滴溜溜的繞著男人轉了好幾圈,企圖從男人每個動作中找到和艾樂樂母親的相似點,共同點。
他喪喪的搖頭。
豆大的雨點兒砸在地上。
‘啪’
似乎要將地面砸出一個窟窿。
“下雨了。”
阿芙仰面,接著幾滴意料之中的落在她臉上。
‘啪’‘啪’‘啪’
“嗯?!?p> 男人起身,從兜里掏出一顆拇指肚大的糖,遞到阿芙手里。
“很謝謝你能聽我廢話?!?p> 阿芙手捂著腦袋遮雨。
她跟男人寒暄客氣幾句,男人提出要送她回家,阿芙則說自己家離這兒不遠,沒幾步路的距離,男人也沒有強硬堅持,轉眼開著一輛破破舊舊的大眾離開。
阿芙胡亂揉了把兩只被砸得哼哼唧唧的狗頭。
雨下的又急又兇。
阿芙抱起‘西瓜’往停在便利店門口的小電驢走去。
來的時候她騎著電動車,兩只狗酷嗤酷吃玩兒命跑。
現(xiàn)在倒好,累的一步都不想動。
她先把‘西瓜’橫著塞進腳踏板上,又轉身去拎‘帥哥’。
‘帥哥’這個月上稱顯示足足有八十斤。
一袋大米的重量。
阿芙咬緊牙關,死命錮住‘帥哥’肚腹,往起提。
“Duang”
剛轉頭,‘西瓜’帶著她的小電動栽進了旁邊的花叢里。
去看時,‘西瓜’一張懵逼的小表情從花叢里刨出來。
大雨稀里嘩啦的,阿芙一身米白色的裙子濕了個精光。
懷里的‘帥哥’也不老實。
“你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嗎?”
她放下‘帥哥’,批評似的戳了戳狗腦袋。
‘嗷~’
她拽著狗繩將兩只狗拽到一起。
阿芙正打算從電驢籃筐里把雨衣掏出來先給‘西瓜’‘帥哥’遮上,可沒料到自己的腦袋卻先一步被一把黑色雨傘給遮住了。
她略微遲疑的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中年男人。
“您好,需要送您一程嗎?”
很恭敬,很有禮貌的。
可敲在阿芙心頭就成了——人販子?
阿芙皮笑肉不笑的搭話,“不用了?!?p> 他還沒說什么,阿芙拔腿揪著兩個‘寶貝兒子’狂奔。
連小電爐都不敢要了。
男人在后面喊“別跑——別跑——”
阿芙嘟囔一句,“不跑是傻子吧——”
‘西瓜’‘帥哥’不明就里,‘汪汪汪’朝男人示警。
·
“阿芙——”
·
陳晏初在車里枯坐半宿,也看著阿芙跟那個中年男人聊了半宿,熬鷹似的等著送姑娘回家,天公作美,竟然還下起了雨,這下徹底給了他要求送人的理由。
只見跟她聊天的男人揮揮手走了干凈,姑娘倒是抱著兩只小胖狗蠢呼呼的往電動車上搬。
他瞥了一眼,就叫司機下去問。
他看見先被姑娘放上車的小胖狗摔了個臉朝地。
也看見姑娘驚駭?shù)某饍芍还吠鎯好频目癖肌?p> 他搖搖頭,忽然覺得她傻的可愛。
陳晏初降下車窗喊她。
“阿芙——”一如她朋友那樣。
·
阿芙狂奔的腳步登時剎住車。
她順著司機窘迫的眼神看過去。
馬路對面正停著一輛黑色的SUV,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
她瞇了瞇眼,視線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
那雙眼睛里似乎沒有任何情緒。
又像是將所有罵人的臟話都說了一遍。
“陳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