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夜已多長，那些人滋生出來的夢也只能是癡夢?！贝髱熜趾托煹軐ψ话肷?，最終由大師兄總結(jié)說道，“所謂癡夢，只能是癡心妄想的白日夢。”
蘇洛對尚未見過的師尊懷有敬畏，卻很難談得上太多，因此踟躇之后小心問道：“大師兄，如果師尊入化卻真得……羽化，那么又該如何？”
赤煌仿佛并無多少擔憂，笑瞇瞇說道：“可惜，我已經(jīng)為你造冊，正式錄入道學名冊中，身份輩分皆定，你就算有蟬過別枝的心思，也沒有可能啦。”
蘇洛當然不會真得有這樣心思，因而也不會有情緒流露，一樣也笑起來說道：“大師兄你多慮了，有二代弟子不做，豈不是愚蠢？就算沒有師尊，也還有大師兄你嘛，再不濟憑著這身份欺負那些三代弟子，依然還是合理合法的事情?！?p> “有道理。”
大師兄起身說道：“你在學宮的日子不會太久了?！?p> “師尊將出關？”
蘇洛頓露喜色問道，暗忖莫非是赤煌大師兄狡猾狡猾的，或是連那位師尊他老人家也同樣狡猾狡猾的，其實已然晉升成功，遲遲不出關只是引人遐想，待真正出來時，便可以威震四方覆壓群倫于是威武霸氣天下無敵？
赤煌猜到他所想，不由失笑：“你想得未免太多，修行雖然乏味，我和師尊對很愿意壓一壓那些蠢材的氣焰，但絕不止于如此無聊。師尊若晉升入化成功，出關之后即刻便可以壓倒一切，掌握權(quán)柄，哪里需要這些伎倆？”
蘇洛微赧也微微失望：“那大師兄你是什么意思？”
“有人說你在學宮待得太久，做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事情，影響很壞云云，我想著也的確如此?！?p> 赤煌搖頭無奈說道，“小師弟，我也很好奇，你堂堂二代弟子，去藏道殿看看道書，等著上門的師妹啊師侄女什么的找找樂子不是很愉快么？為什么要和那些下九流的學宮小團伙為伍？”
“如果不是我仔細問了，我真要以為你是對那個姓陳的女弟子有興趣?！?p> “這個真沒有。”
“那你是意欲何為？”
蘇洛想了想，說道：“其實就是窮極無聊。”
“這個沒法信。”赤煌搖頭說道，“說來也是大師兄我對你關心不夠，雖然是因為師尊不讓人省心，一直遲遲不出，卻叫我扛著那些人三番五次索問，但畢竟是我的責任，連神御法和氣兵術也是秀秀給的你?！?p> 蘇洛就座上謝道：“小師姐不說，我也是知道的。法術這種東西，沒有大師兄你的意思，小師姐怎么會私下傳給我？”
“唔，不錯不錯，聰明，大師兄沒有白疼你。”大師兄露出笑容，顯然很滿意，而大師兄很滿意，當然會有好處，“你把那支破簫給了秀秀，說說看，你想要什么，我去給你弄來?！?p> 蘇洛眼中立即有興奮之色掠過，但他很快掩住，認真說道：“我修為尚淺，若是法器，我也用不上，但別的東西，我要來意義也不大。大師兄你既然諸事冗雜，就不必為我費心了?！?p> “說得也是，尋常法器給你當然是用不上的，那些破符爛藥也沒有用，倒不如給你一口好劍，就算不能飛不能御，但砍起人來總要利索點?！?p> 赤煌笑吟吟看著他說道。
蘇洛終于未能忍住，脫口而出：“會不會太麻煩大師兄？”
赤煌哈哈笑道：“嘴上說不要，心里還是很想要的嘛。你想要就說嘛，不說我……唔，不說我也知道你想要。你大師兄我一向大方，師弟師妹們有口皆碑，不信你去問問。那你再等些時日，我替你弄一口好劍來，挎在腰間出門去，再不會有人敢沖撞你?！?p> 蘇洛很滿意，當然也開心，他揖手感謝，又問道：“大師兄你還沒有說，我很快將不在學宮，是要安排我去哪里？”他略作停頓，試探著道：“我看小師姐那附近山頭多得是，也都無人占據(jù)，我隨意選一處就好?！?p> 赤煌略顯怔然，奇聲道：“小師弟，你真是對我們秀秀有興趣啊……”
蘇洛終究是少年人，不禁臉上微燒，惱道：“大師兄莫要胡說，叫她知道是要打我的！我可還打她不過?！?p> “你將法器都送了秀秀，當然更打她不過?！背嗷蛽u頭笑道，“秀秀的居處，是我和師尊親自選的，那里天地元氣濃郁，的確是修行的好地方。
你想去她左近山頭也好，你們修為相差不多，年紀相仿，更難得是天賦都極出色，若能并行向道，也是極好的事情。雖然師尊還未出關正式收你入座下，但我先行安排著，又有那些人說你在學宮不妥，正好可以堵住他們的嘴，不會再有麻煩?！?p> 先前蘇洛尚未拜師，如果就替他安排獨屬的修行之所，要分派人手、興動土木、劃分山頭，即使是赤煌向來強勢，恐怕也難以承受來自各處的壓力。
但現(xiàn)在既然有人對蘇洛留在學宮表達出不滿，那么正好可以順勢而為，先給蘇洛安排了再說。
蘇洛在向道學宮住著，也總覺得沒多少意思，能離開此地，去山林之間，才是遺世而獨立的修行之道。
赤煌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看一眼，忽然意味深長說道：“小師弟，你修行真是快得離譜，連我也看不出端倪來，恐怕真要師尊出關，才能看出小師弟你到底天才到何等程度。此時我就在想，如果師尊出關時，你已經(jīng)成就了神魂，師尊那張老臉上一定會極其精彩！”
蘇洛愣神須臾：“我要成就神魂，少數(shù)也要數(shù)月之久呢……”
他還未說完，再看去時，室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赤煌的身影，是已經(jīng)走了。
他心頭驀然震驚：“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拜師的日子，竟真要往后再推去……至少數(shù)月？”
原來夜不但已長，而且還會更長下去。
……
……
同赤煌大師兄那場主要關于夜已長并將更長下去的談話過后，蘇洛的日常仍然是安寧充實的修行。
精神每天都在增長。
那片葉越加清晰。
那一道音節(jié)他也更為熟稔。
唯一沒有進步的，仍然是對天地之間那道呼息的感知。燭火從來沒有動過絲毫，哪怕他的十枚指尖已成干黃。
在同赤煌大師兄那場談話后數(shù)日，他入住學宮甲字九十五棟二十七室的第四十九日，差一日便將滿大衍之數(shù)，他接到了一枚令符，由一名落日峰向道學宮分事殿的弟子親自恭敬送到他手中。
這枚令符叫做分事令。
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張信符。
信符上的內(nèi)容，令他驟然震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