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喜歡他吧（6）

　　腳步有些重，一天積累下來的好心情也耗得精光。噠啪噠啪踩在木板樓梯上，回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即便最想念的人還站在樓下，這座房子還是空蕩得慰不平她心頭的哀傷。

　　就在近日她有了喜歡的人。

　　記得早先和姚遙坐在一起時，聊到了她補課時認識的外校男生。用姚遙的話來說是一個很干凈的少年。

　　鄭媛笑著問她：“很干凈？有多干凈？難道還有哪個男生特別臟不成?！?p>　　姚遙笑著拍她的胳膊，大聲強調(diào)著：“就是特別干凈！一眼看去就是不落俗塵，一塵不染，陽光開朗的少年。”，鄭媛還笑著打趣她，“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就祝你好運了。什么時候領(lǐng)著他來給我看看?！?p>　　分享姚遙少女心事的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姚遙的媽媽。

　　從始至終，姚遙的媽媽便傾聽著姚遙的少女心事，甚至?xí)o她一些建議，不讓她過分陷入泥沼，但并不反對青春期的戀情。后來姚遙和那個陽光干凈的少年還是沒有結(jié)局，姚遙也撲在她媽媽懷里哭了許久。

　　鄭媛當時便想著，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喜歡的少年，是不是也能像姚遙那樣，和媽媽睡在一張床上，悄聲講著藏在心頭的少女心事。

　　但許多期盼，皆是虛妄。

　　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鄭媛就知道的。

　　父母的關(guān)系、家庭的裂縫、早就在之前明明白白攤在她面前。只是她有意回避，揣著明白裝糊涂。

　　她自小便聰明，小時候的活潑里帶著些許高傲，見到誰都拽拽的。只有在她媽媽面前像個強裝出來的小大人，一雙靈動的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想盡辦法窩在她的身邊。

　　后來媽媽升了公司華南地區(qū)總監(jiān)，要離開新縣，去上海就職。

　　所有人都滿口夸贊，說她媽媽厲害了不得。她便捧著果汁坐在一旁看著那些親朋圍著她媽媽說著好聽奉承的話。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就是那天一開心喝多了果汁，半夜想上廁所。跑出臥室的時候，便見父母的房間還開著燈，隱約傳來爭吵聲。

　　這可是鮮有的事，這些年來，她的爸爸媽媽從來不吵架，一直相敬如賓，互相尊敬。

　　不知受了什么驅(qū)使，鄭媛貓著腰，輕聲走到了門前。門縫里透著亮光，爸爸還穿著西裝，站在床前滿臉怒氣，指著媽媽大聲說話。

　　鄭媛微微捂住了嘴巴，她從小就崇拜喜愛媽媽，總是纏著她爸爸道：“我媽媽好厲害啊，我媽媽特別厲害對不對。他們說她會6門語言呢。今天我們學(xué)校開英語課了，我慢慢來，努力向媽媽靠齊?！?p>　　爸爸便滿含笑意看著她，“是，你媽媽很厲害，我們六六也很厲害?！?p>　　可是現(xiàn)在站在床前面目猙獰、滿面怒氣的人又是誰呢？

　　“我等了多少年？你現(xiàn)在希望我不要去！鄭翊，你講點道理，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女兒，你有沒有想過我！”鄭媛張大眼睛，是為了她？

　　可接下來讓她渾身冰冷的話從她媽媽口中說出，“因為她耽誤了我多久，早在十年前，我就應(yīng)該坐上這個位置！當初我說不留下她，是你堅持讓我生下來，她到底是我的女兒還是上天派來討債的？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應(yīng)該在吃藥之后堅持打了她！我就不該把她生下來！”

　　鄭媛渾身僵硬地看著爸爸怒氣沖沖甩了媽媽一巴掌。她看著爸爸說：“孩子還這么小。要不是我知道她是你親生的，我真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撿回來的?！?p>　　路邊撿來的，充話費送的，刮刮樂刮到的，她和徐沐陽等人玩笑時總是這么說。

　　但從來沒有想過平靜的家庭面目下，揭開會是這樣一副面孔。

　　早在十年前，她媽媽就想墮胎，不要她。

　　直到現(xiàn)在，也當她是擋了路的累贅。

　　鄭媛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里炸裂了一大塊，血淋淋的。

　　但她沒有哭出聲，沒有鬧，也沒有沖進去哭喊。她悄悄地去了衛(wèi)生間，又悄悄溜回了被子里。

　　等到第二天爸爸來叫她起床的時候，便見她腫著一雙眼睛。

　　鄭媛揉揉眼睛道：“我昨天又偷偷看電視劇了，你要幫我保密哦，不要告訴媽媽。媽媽管我可嚴了，你告訴她，她會偷偷訓(xùn)我的?！?p>　　“傻孩子?！?p>　　鄭媛自己穿好衣服，爬下床，“我昨天聽他們好多人恭喜媽媽呢，聽說媽媽又要升職了？媽媽真厲害?！?p>　　爸爸摸了摸她的頭，“可是這樣你媽媽就要長時間待在總部了，這樣你也愿意？”

　　“沒關(guān)系，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鄭媛梳著頭發(fā)，對她爸爸說，“以后我也是要出去讀大學(xué)工作的，你們一樣會舍不得我。可是這是我們每個人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啊，不應(yīng)該被任何人束縛的?！?p>　　“你不是別人，你是我們的女兒?！卑职謹[了擺手，顯然不想和她多聊這個話題。他用父愛為她撐起了一片天，倘若昨晚不曾偷聽，她哪里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

　　明明從那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啊。

　　是累贅，是擋路的，是討債的，是早在十幾年前就應(yīng)該打掉的。所以現(xiàn)在即便媽媽讓她跟著她走，她又怎么能走？

　　讓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媽媽分心照顧她，然后讓她又一次擋了她的路？

　　那種被自己媽媽嫌棄厭惡巴不得沒有生過她的感覺，沒人能懂。

　　蔡恩姍只覺得她懂事了，不再向以前那般事事纏著她，卻不知道女兒的心房早就塌陷了一塊。

　　但為人子女，骨肉之情，養(yǎng)育之恩。

　　鄭媛只當不知道，每天快快樂樂的，偶爾和爸爸撒個嬌，給媽媽打個電話。

　　盡管她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父母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爭吵越來越多。

　　但上天還算優(yōu)待她，至少時至今日她的父母都瞞著她。而她卻在漸漸長大中，終于明白媽媽當初對著爸爸那番霸氣宣言，并非是為了愛情，只是嫌麻煩，只是為了應(yīng)付催婚的家人。

　　就像她自己說的：“如果你覺得相親戀愛麻煩，不如和我結(jié)婚。正巧我家里也催得緊。不用鋪張大辦，只要領(lǐng)個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