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時候說要照顧你?”她堂堂孤山殿殿主,怎么會照顧人?都是別人伺候她好嗎?!
洛晏清面色蒼白如紙,垂下眼看不出是什么情緒:“我還以為師姐會關(guān)心我……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
江芷離簡直要被他氣笑了,這人怎么茶里茶氣的,要不是見過他一只手筋被挑短,還能殺了一派掌門,她恐怕就要被他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給騙了。
“行了,我照顧你可以,但是你總得給我點報酬吧?”
洛晏清聞言眼睛一亮:“當然!師姐想要什么都行!”
“先欠著吧,等我想起來我想要什么了再找你兌現(xiàn)?!?p> 她又想到什么,問道:“剛剛那個不是衡陽宗弟子。”
整個內(nèi)宗的人她全都記得,上輩子她殺了不少人,也將很多世家滅門,但她從未記得還有這么一個姑娘。
洛晏清點點頭:“她是洛水派洛長老的侄女,洛宛卿?!?p> 江芷離聞言眉頭一皺,旁人不知曉洛晏清的身份,現(xiàn)在的他自己恐怕也不記得,但上一世洛晏清的身世被揭開,他可是……
洛晏清看出她的不對勁來:“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她岔開話題,“季重明雖然免了我倆的早課,但是我倆得打掃整個祝融峰?!?p> 此后的幾天,那個洛宛卿也沒有出現(xiàn)過,倒是花閑春,來找過他倆好幾次,美其名曰關(guān)心一下,但江芷離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祝融峰背后是一片荒蕪的雜草,除了一顆杏花樹之外什么也沒有,平日里很少有人會踏足。
洛晏清一邊清理雜草一邊往里走,卻突然頓下腳步。
“怎么了?”江芷離走過去。
是一座墓碑。
上面沒有文字,但卻不受雜草侵襲,被一片落花覆蓋。
“這里居然還有墓碑?”江芷離從未聽旁人提起過。
“既然葬在這里,想必是衡山中人吧?!彼p拂去碑上落花,淡淡說道。
江芷離卻突然想起來:“我記得后山也有一個墓碑……但那個好像是思璿閣閣主的?!?p> 洛晏清對這些沒什么興趣,江芷離卻很好奇,若是衡山中人,應(yīng)當會被葬在祠堂或是后山,但若是凡人……凡人怎么會有資格來到祝融峰?
她拉著洛晏清去找季重明,講了這件事情,說出自己的疑惑。季重明聞言笑到:“原來是她啊?!?p> 他問江芷離:“那你還記得后山那個碑上寫的什么嗎?”
江芷離搖搖頭。
“護國大將軍——肖凌云之墓。”
“所以他倆是夫妻?”
“不是。是師兄妹。”
季重明停下手中的扇子,倒了杯茶給二人,緩緩道出當年往事:“思璿閣最初并不是屬于衡山派,甚至不是上修界所屬,最開始的思璿閣,是人界最大的江湖組織,而肖凌云,便是思璿閣的第一任閣主?!?p> “肖凌云本是當朝太傅嫡子,又是當朝皇帝伴讀,年少時曾于衡山派求學。雖說上修界與人界互不打擾,但皇室的面子我們也會給幾分。
你們今日看到的那個碑,是肖凌云的師妹,丞相嫡女,蘇杏晚。”
洛晏清終于開口:“我記得我之前在藏書樓看到過,思璿閣卷軸有記載,她是思璿閣的第二任閣主。”
“不錯,她年少時與肖凌云一起在衡山待過一段時間,也是前衡山派掌門穆瑤最喜愛的小師妹。”
江芷離有一種身為女子的直覺:“如此風光,最后怎么會草草葬在這里?”
“她后來入宮做了皇帝寵妃,卻在宮中遭遇各種各樣的打擊,后在肖凌云的幫助下逃出宮,發(fā)現(xiàn)自己滿門抄斬,那時戰(zhàn)火四起,她一路顛沛流離來到戰(zhàn)場,又被迫目睹肖凌云身死……”
他足足講了一個時辰,才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講完。
江芷離被這個大起大落的愛情故事驚呆了:“等一下,所以她最后怎么死的?”
“郁郁而終,死在皇帝懷里了?!?p> 二人聽完這個故事都沉默了一瞬,還是洛晏清開口打破寂靜:“虛偽。”
他一點沒有露出江芷離的那種悲傷神情,冷冷道:“我早就聽聞人間帝王絕情,這么看來,不僅絕情,還虛偽至極?!?p> 江芷離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怎么虛偽了?”
“身為帝王,保護不好自己心愛的女子,是無能,活著的時候他生生逼死了人家,死了又在這里裝什么深情。”
江芷離下意識反駁:“他也有他的苦衷吧……”
“這世上人人都有苦衷,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打著愛的名義傷害他人,更不會利用對方的真心。”
“既然是所愛之人,那就應(yīng)當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江芷離一瞬間仿若置身孤山殿,少年拔劍站在她身前,就算渾身是血也不肯退后,
“——縱然萬劫不復(fù),亦,無怨無悔——”
江芷離努力克制自己,但握著茶杯的手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
季重明打趣到:“沒想到你小子說起這些來一套一套的啊,也不知道誰家姑娘以后就被你給騙了?!?p> 不是的。
江芷離在心中說道。
他不是在騙人。他真的會做到,會拿命去護著她。
到了夜晚,江芷離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她這次做了和前世不同的選擇,命運的軌跡看起來應(yīng)當改變,但當日在湖中所見,自己的未來為什么還是一樣?
如果自己還是會走上和前世一樣的道路,那么這一次,她不希望洛晏清依舊和她一起承受萬世唾罵。
她一個人就可以對抗一切。
洛晏清做了一個夢。
他看到他一向明媚開朗的師姐,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周身殺氣四溢,抬手間劍影交錯就又是一條人命,眼眶通紅,宛若地獄修羅。
“洛晏清你還在等什么?!快殺了她??!”恍惚中他被誰推了一把:“你在孤山殿這么多年,難道不就是為了今天嗎?!還不動手?!”
什么?什么孤山殿?
但夢里的他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提劍便從江芷離側(cè)后方刺去!
江芷離回頭見竟是他來殺自己,瞳孔微縮,并沒有還手抵抗。
洛晏清的劍尖在離她心口一寸處堪堪停下,他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有兩股靈力在互相撕扯,拿劍的手臂都在顫抖。
“他們給你下了咒?”江芷離怒意更盛,朝著他身后笑到:“好啊,好啊!對自己親兒子都下得去手?”
她將自己的手割破,向他的眉間輸入靈力,在他的周邊做了個陣。
“別白費功夫了,”洛晏清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但他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此咒無解,只有完成指令才能失效。”
他看到江芷離的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你與他父子一場,便如此對他嗎?!簡直是枉為人父!”
父子?他有父親?
洛晏清想要回頭,但夢境是他無法操控的,他只能聽到那略顯雄渾的聲音正義凜然到:“他作為仙門弟子,竟然跟你這個女魔頭同流合污狼狽為奸,我不殺他,就已經(jīng)是看在這父子情分上了,現(xiàn)在讓他殺了你,也算是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附和聲一片。
夢境中,洛晏清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問道:“如果……我偏要與這咒術(shù)抵抗呢……”
“當然會死。”
洛晏清閉了閉眼,復(fù)又睜開的時候已滿是江芷離看不懂的情緒:“芷離,別對我手下留情……”
江芷離難以置信道:“你讓我殺了你?”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意識已經(jīng)有些渙散,“……我也不行……”
見狀,身后的男人嗤笑一聲,隨即開口:“洛晏清,就現(xiàn)在,殺了你面前的這個女人。”
他手中的秋水劍被注滿靈力,發(fā)出刺耳的嗡鳴聲。
江芷離只是那樣看著他,卻一點也不退后。
一劍穿心。
洛晏清瞬間驚醒,一身冷汗,起身看看窗外,才剛破曉。
這是他第二次做這種荒謬的夢,他平日里也沒什么看話本的習慣啊,怎么會有這種夢?
橫豎想不通,干脆去練劍。
一推開門便被強大的劍氣逼退了兩步。
“……”洛晏清很想知道,為什么他每次睡不著出來轉(zhuǎn)都能碰到江芷離。
“師姐,這么早就練劍啊?!?p> 江芷離心想,怎么總能在這種時候碰到你。
“做了個噩夢,索性不睡了。”
自打她重生以來,鮮少夢到上輩子的事情,今夜卻一睡著就夢到了自己死前的一幕。
她是看著自己在洛晏清撕心裂肺的哭吼中死去的,前世甚至沒來得及最后給他留句遺言,沒辦法,誰讓他那一劍刺的太準了,雖然他很快就恢復(fù)意識了,但那時她已經(jīng)疼得說不出來話。
他應(yīng)該,后來也生活的很好吧。
洛晏清走到她身邊:“師姐,一會兒一起去吃早膳嗎?今天就要開始上早課了?!?p> “好?!?p> 二人并肩走入飯?zhí)?,霎時間,飯?zhí)脙?nèi)鴉雀無聲,所有弟子都齊齊看著他倆,好像在看什么不得了的怪物,哦不對,確切地說,是只針對江芷離,其余人對洛晏清的目光還是以崇敬為主的。
雙馬尾……洛宛卿帶著幾個衡陽宗的女弟子朝著他倆走來,依舊是那副不諳世事的天真樣子:“晏清哥哥!師姐!”
每次一聽到這句“晏清哥哥”,江芷離恨不得撕爛她的嘴,你是老母雞要下蛋嗎,咯咯咯咯的。
她懶得理他們,把洛晏清撂在身后就去找位置坐下了。
洛晏清剛要追上去,就被另一個女弟子攔住了:“師兄。”
洛晏清看她一眼,禮貌的打了個招呼,那女弟子卻像受到了什么莫大的鼓勵似的,開始自報家門:“師兄!我叫夏時漪,是華陽宗弟子。”
洛晏清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即就找到江芷離,坐在了她對面。
卻聽到夏時漪嘟囔到:“總是找江芷離干什么?”
洛宛卿一臉天真的問她:“江師姐怎么了?我覺得她人很好啊。”
夏時漪把她拉到一邊:“你剛來不知道,這個江芷離不知道是有什么后門,從前從未有人在外門見過她,但她卻莫名其妙被思璿閣長老看中了?!彪m說是拉到一邊說的,但她故意將音量放大,讓整個飯?zhí)玫娜硕寄苈牭靡姟?p> “還有呢,之前在蒼梧山試煉,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妖術(shù),不僅害得大家被困,還害的洛師兄受傷!我看吶,她就是個掃把星!”她又裝作擔憂的樣子捂了捂嘴:“哦對,不能這么說,她可是有后門的,怪不得連洛師兄都不敢惹她。”
“總之啊,你離那個江芷離遠點她可不是什么好東西?!?p> 洛晏清越聽越生氣,正要起身呢,被江芷離一把拉了回去:“坐下吃飯吧,別為這種人壞了心情。”
“但是……”
“恐怕我的事跡已經(jīng)傳遍整個衡山派了,你縱使現(xiàn)在能讓她閉嘴,但你能堵住每個人的嘴嗎?”再說了,前世她什么沒聽過,就夏時漪說的這點,連前世的十萬分之一都沒有。
“可是師姐,不是這樣的,是你救了他們,他們卻還要這樣中傷你。”
江芷離無所謂的笑笑:“人總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實對他們來講并不重要,更何況,我那日本來也并不想救他們?!?p>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垂下眼:“只要有一個人還信我,那就夠了?!?p> 一個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