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熹一臉懵逼地看著洛晏清:“這祖宗又怎么了?”
洛晏清沒回答,只道:“你欠我一條命。”
謝承熹下意識答到:“我知道?!?p> 但話音剛落,他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說什么?”
洛晏清心里有事,也沒太深究他說的話,只以為他說的是今夜他與江芷離保護他的事,擺擺手道:“我隨口說的,你還是好好感謝師姐吧?!?p> 謝承熹這才重重吐了口濁氣:“我的天……你嚇死我了……”
洛晏清惦記著江芷離,敷衍了兩句就出了門。
江芷離并沒有走遠,而是獨自坐在遠處的桂花樹下。
洛晏清輕輕走過去:“師姐……我……”
話還沒說完,江芷離就起身打斷了他:“我先回去了?!?p> “等等!”洛晏清拉住她的衣袖:“師姐為什么要躲著我?”
“躲著你?我為什么要躲著你?我只是想回去休息?!?p> 她把衣袖從他手中抽出,冷冷道:“我真的累了,明天早上見。”
只剩洛晏清一個人留在原地。
江芷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間的。
重生后,她以為自己可以改變,盡量把每一件事都做得與前世不同,努力想偏離前世的軌跡。
但背后有一雙無形的手,一個知道她所有秘密,知道她的一切,好似整暇地看著她像個跳梁小丑一樣的幼稚行為。然后時不時提醒她一下,她不可能重頭來過,不可能逃離前世的一切。
她盡力忽視掉這些,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就算有人知道她的這一切又怎樣?這一世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直到今天。
她想殺了謝承熹。
卻被洛晏清阻止的那一刻。
她才驚覺,原來自己什么都改變不了。她本就不是七百年前的樣子,不是那個光風霽月的,明媚張揚的江芷離。
她是孤山殿殿主,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孤魂,是天道第一女魔頭,是殺人兇手,人人得而誅之,更是——囚禁了他那么多年,將他拉入深淵的罪人。
他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這一世一切還沒有發(fā)生,洛晏清也還是那個干干凈凈的仙門第一,他的一生,應(yīng)當是萬人敬仰,明麗璀璨的。
她不該去招惹他。更不該與他有過多牽扯。如果她當時在湖鏡中看到的未來是真的,那她最后還是會走上和當年無差的道路,雖然她并不想。
但如果真的還是到了那一步,至少這一次,她不想再帶著他了。
就讓她一個人,走到最后。
一夜無眠。
等到謝承熹敲開她的門,看見她跟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嚇了一大跳:“你昨晚沒睡覺????你這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抽干了陽氣。”
江芷離懶得理他,下意識朝他身后一看,果然不見洛晏清。他還是因為昨天的事對自己失望了吧。
她應(yīng)該高興的,自己一直想和他保持距離。她努力忽略自己心里那一點異樣的情緒:“你來做什么?”
謝承熹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要不要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我好心來叫你起床,你就是這么對我的?”
江芷離斜睨他一眼:“那去吃飯吧?!?p> 她走在前面下了樓,正準備出門,一只腳已經(jīng)越過門檻。
“師姐!”
她腳步倏地頓住。
“早飯我做好了,師姐,過來吧?!?p> 江芷離沉默良久,卻沒回頭:“不用了,你倆吃吧,我出去一趟?!?p> 洛晏清還要追出去,謝承熹攔住他:“別去了,你先告訴我昨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苯齐x突然這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洛晏清將昨夜的事簡單講完了,但卻隱去了江芷離要殺他的那部分。
“不應(yīng)該啊……那她到底為什么不高興……”他突然一個激靈“等等!你剛說什么?!沒抓???!”
洛晏清點點頭:“但他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作亂了?!?p> 謝承熹狐疑道:“憑你倆的修為,能抓不住那樣一個小鬼?”
洛晏清也不能再向他說更多,低下頭吃飯了。
一直到傍晚,江芷離才回來。
一進門,就看到謝承熹坐在桌前,不知等了她多久,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昨天,那個小鬼到底跟你說什么了?”洛晏清肯定沒說實話。
江芷離耳邊響起那句話,只覺得渾身冰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洛水清商,淮水永夜?!?p> 謝承熹的神色變得非常古怪,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沒聽過?!?p> “可我聽過?!苯齐x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緒,但握著茶杯的手卻在微不可查地顫抖:“我曾在孤山殿的無數(shù)個夜晚,耳邊日日響起這句話,陰魂不散,直到我死的那天,閉上眼的前一秒,這句話還是縈繞在我周圍。”
謝承熹不知道要說什么,如果一個人每一夜都是噩夢,都是這樣的恐怖,那她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崩潰,然后精神錯亂,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但他的印象里,江芷離似乎看起來還是很正常的。
“你現(xiàn)在……每夜還是會做這樣的夢嗎?”
江芷離沒回答,算是默認。
其實她剛重生的時候,是睡過幾天好覺的,但沒過多久,又開始每日被那句話反復(fù)折磨。
謝承熹大概懂了:“所以他昨天給你說的,就是這八個字,對吧?”
“嗯?!?p> “但我還是不明白,”謝承熹一攤手:“這跟洛晏清有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要疏遠他?”
江芷離仔細想了想,謝承熹既是重生而來,自然知道她與洛晏清的關(guān)系,而且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告訴他也沒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再連累他了?!?p> 謝承熹一噎:“那你前世還……”他又覺得不太好,沒說下去。
“如你所言,前世是我害了他。但重來一世,我不想再害他了,我希望他這一次,能做一個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人,別再與我牽連上任何關(guān)系?!?p> 謝承熹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忙道:“可你現(xiàn)在不也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現(xiàn)在的你完全不必多慮?。∧阋部梢圆恢氐父厕H!”
“我也想的。”江芷離垂下眼簾,想起那日在湖中所見,“可我,已經(jīng)看見了我的未來?!?p> 謝承熹不懂她的意思,只記得自己對那個人的承諾,他語重心長地對江芷離說:“你聽我說,現(xiàn)在的洛晏清什么也不知道,你也還是他的師姐,你已經(jīng)和前世的軌跡不同了,當然不會走上與前世同樣的道路……”
他最后干脆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而且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意愿?!”
他想起那個人在一點點消散的雨夜里,對他說:“少主,我其實不后悔?!?p> 江芷離道:“上一世就是我強迫他,報復(fù)他,但我現(xiàn)在不想了。”
謝承熹要被她這個榆木腦袋氣死:“你就沒有想過他其實是甘愿留在你身邊的?!你以為如果他真的想走,憑他的修為會走不了嗎?!”
“……”江芷離不想再聽,冷著臉把謝承熹丟了出去:“你想多了,上一世他最恨的應(yīng)該就是我?!?p> 隨即毫不留戀地把他關(guān)在門外。
謝承熹還想說什么,但他又怕被旁人聽到,只好悖悖閉了嘴,他沒想到,江芷離竟然是這么一個執(zhí)拗的人,更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想洛晏清的。
他跺了跺腳,都快回去了又走回來在門口對著江芷離撂下一句:“他要知道你是這么想他的,可能早就被你氣死了!”
第二日,陸離飛鴿傳書給他們二人,說是洛水派的掌門還有半個月過壽,每派都要去參加壽宴,讓江芷離和洛晏清速速回到衡山。
江芷離找到謝承熹:“我要回衡山了?!?p> “你們不是要在這待幾年嗎?怎么這么快就要走?”
江芷離搖頭:“我也不知道,說是洛水派掌門要過壽,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么來到這里,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打開了時空門,但你既然來了,我希望我們可以合作,追查上一世的真相?!?p> “成交?!?p> 臨出發(fā)前謝承熹給他倆一人一塊令牌:“這是魔域信物,有事可以來找我?!?p> 洛晏清與他做了一揖:“多謝少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江芷離還在對他那日的話耿耿于懷:“你放心吧,只要不是我走投無路被趕盡殺絕了,我是絕對不會再想見到你的。”
謝承熹冷笑:“你倆最好是沒有來找我的一天?!碑吘咕退缭絻蓚€時空的經(jīng)驗來看,遇到這倆人準沒好事。
二人一路沉默著回到了衡山。
走進玉華殿,卻沒想到四大長老都在,甚至連名不見經(jīng)傳的掌門都出現(xiàn)了,江芷離心下狐疑,但殿內(nèi)橫豎也就他們七人,就沒藏著掖著:“爹,你怎么來了?”
江懷壁卻沒理她,直直看向身后的洛晏清。
江芷離猛然感覺到氣氛不對,他從每個人臉上掃視一圈,陸離看起來有些生氣,季重明用扇子擋著臉,浮現(xiàn)出擔憂的神情,塵桐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裴言川眉頭緊皺,見江芷離看過來,極輕地朝她搖了搖頭。
江懷壁凌厲的聲音響徹整個玉華殿:“跪下——”
江芷離正要跪,卻被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下一刻洛晏清已經(jīng)跪下:“弟子洛晏清見過掌門?!?p> 江懷壁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哦?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掌門?”
洛晏清不卑不亢道:“能在幾個長老之中坐在主坐,且我從未見過的,自然是掌門?!?p> 但江懷壁還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與江芷離的關(guān)系?”方才見她叫“爹”時,洛晏清并無半點震驚,仿佛早就知道。
“是——”
“是我告訴他的?!苯齐x率先開口打斷他的話,“這點小事,不用跟您報備吧?”
江懷壁冷哼一聲,意有所指地對洛晏清說:“看來她是真的挺在乎你這個師弟,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擔得起這份信任?!?p> 江芷離心中有股無名火,不知從何而來:“他也跪了這么久了,該讓他起來了。”
江懷壁瞪了她一眼:“我問你了嗎?你去一邊站著去!”
“他是罪人嗎?需要這樣跪著跟你說話嗎?!”江芷離大概猜到是為了什么:“上次把他從戒律堂帶出來的是我!就算有罪那也是我一個人的罪!”
江懷壁重重拍桌子:“你還好意思說?!現(xiàn)在人證物證俱在,他分明就是派來的細作!”
江芷離從未覺得他爹這么無理過:“就因為一個碎了的金丹?!能說明什么???”
她抓住洛晏清的胳膊:“起來?!?p> 她都從未讓他跪過,就算是她親爹也不行。
洛晏清看她一眼,不知是什么情緒,但他還是順從的站了起來:“掌門明鑒,我的修為在仙試大會上,幾個長老都看過了,要是掌門還不放心,可以用靈珠再驗?!?p> “可以。”
“不行!”
父女倆同時開口。
江芷離倏地變了臉色:“不行!”用靈珠驗修為,雖然能證明他的清白,但整個過程極其痛苦,需要把人的仙髓整個洗滌一遍,跟生抽仙髓的痛苦幾乎相當。
眼見江懷壁臉色越來越差,她急忙道:“是我!是我震碎了離朱的金丹!驗我的修為吧!”
這話她上次已經(jīng)說過,但不會有人相信她有那么高的修為的,陸離開口勸道:“芷離,你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的修為如何,我們一清二楚,就算你現(xiàn)在勤加苦練,修為漲了不少,但還不到那種程度。”
洛晏清小聲在她耳邊說:“師姐,沒事的,讓靈珠驗一下我的修為就能證明我的清白了?!?p> 江懷壁本就懷疑洛晏清,現(xiàn)在是更討厭他:“清白與否,一驗便知,江芷離你少在這兒和稀泥!”
“他本就清白?!苯齐x固執(zhí)地抬頭,眼底有一絲戾氣:“他沒錯,為何要白白承受這份痛苦?”
“我說了,是我震碎了離朱的金丹,我敢作敢當,驗了我的,不也就證明他的清白了嗎?”更何況,她前世經(jīng)歷了太多比這痛苦千倍萬倍的刑罰,靈珠驗個修為而已,對她來說也不算什么。
裴言川都忍不住開口:“芷離,別胡鬧?!?p> 她視線幽幽轉(zhuǎn)向裴言川:“我是不是胡鬧,你最清楚。”
江懷壁面色不虞,正要爆發(fā)時塵桐長老開口了:“掌門,既然這丫頭都這么說了,那就讓她驗吧?!?p> 裴言川也隨之附和:“驗誰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掌門也應(yīng)當一視同仁?!?p> 江懷壁轉(zhuǎn)向季重明:“重明,他倆都是你的徒弟,你覺得應(yīng)該驗誰?”
季重明收到江芷離的目光,嘆了口氣:“應(yīng)該讓江芷離來驗,掌門應(yīng)該為她現(xiàn)在的擔當欣慰,她也有自己的想法?!?p>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江懷壁無法再偏袒江芷離,也知道他們幾個都跟江芷離是一丘之貉,冷哼一聲:“話是你自己說的,驗的時候后悔也來不及,到時候你就是疼死,也別來找我!”
事已至此,洛晏清也什么都改變不了了。
“師姐……我……”
江芷離又恢復(fù)冷淡的樣子,指了指門外:“你要是再婆婆媽媽的,我就把你扔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