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雨原本向這些少年喊話,是為了自身安全。
沒想到人家不但幫她解圍,還幫忙省下一筆錢來。內心感激萬分,對這些少年很有好感。
忍不住顯擺道:“算對沒什么稀奇的,算的快也沒有什么稀奇。我算的過程卻不是一般的方法。”
溫和聲音問:“你把過程寫下來看看。”
“小涇哥,這……?”粗嗓子猶豫,“那剛才咱們發(fā)誓,算出來就讓這小子繼續(xù)住在學舍學習,現(xiàn)在作不作數(shù)了?”
小涇哥冷著臉,高傲道:“怎么不作數(shù),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賈憲,以后你想住就住?!?p> 說完兩步跨到孫雨面前,對視了幾秒之后:“京城拍花子的很多,沒事兒少出門溜達?!闭f完退開兩步,把手一揮。轉身走了。
幾個少年迷茫一會,也跟著散了。
只剩下那個溫和聲音的少年,從地下?lián)煲桓鶚渲恚f給孫雨,示意她寫計算過程。
孫雨抬頭看看,夜色已經(jīng)沉下來。
遠處家家戶戶已經(jīng)閉門關戶。自己經(jīng)過剛才驚魂,實在不想雇轎子回去,而且這會兒估計綾錦院也關門了?;厝ヒ@動一大堆人。
看來得找個地方住一宿了??墒菃紊砼⒆?,在古代,住客棧,這個……。
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大約十五六歲,面色蒼白,身形單薄??雌饋砣醪唤L的樣子。
孫雨估量一下,覺得在體力上這少年一定比不過自己,頓時安全感滿滿。
也許可以讓他陪著自己找個客棧?。?p> “先設長為X,則闊為X減去十二,得到數(shù)式X乘括號X減十二減八百六十四等于零。再得X的平方減十二乘X減八百六十四等于零。因式分解,得到X等于三十六或者二十四。”孫雨拿了樹枝,蹲在地上邊寫邊說。
少年彎下腰,看的目不轉睛。
“這些,是何物?”
“這是加減乘除符號。這是括號,要先計算括號里面的算式。”
少年搖搖頭,站起身來,問:“這些符號神秘莫測,聞所未聞,與我所學算籌布置完全不同。請教小娘子,這是什么算法?”
少年的眼睛明亮,在暗淡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看著這雙眼睛,孫雨覺得這一定是個熱愛數(shù)學的學生。
再仔細觀察他身上,穿著一件洗的發(fā)白的青色衫子,腰上系一條雜色絳,腳上一雙青布靴子。
整個人干干凈凈,帶著一股子皂莢味兒。
“不知道叫什么算法,你隨便起名吧?!?p> 孫雨心想,現(xiàn)在中國算法獨步世界,自己這阿拉伯數(shù)字、運算符號該叫什么還真不知道。
“請問小娘子師從何人?如今在哪里上學?"
“……,我老師出外云游去了?,F(xiàn)在我不上學?!?p> 孫雨輕輕拍著手里的樹枝,“你這么晚不回家,你家大人不著急嗎?”
“我自己一個人在學舍住。”少年看了一眼,奇道:“你也不回家,你也一個人住嗎?”
孫雨心中一動,問道:“你家在哪里,為什么一個人住?”
“我是跟著先生來京城學習算學的,現(xiàn)在先生在陳家坐館,我們就住在陳家學舍。”
孫雨細細追問,少年也不設防,都告訴了她。
原來這里屬于惠政坊,有一家姓陳的富商,家道營盛,開著有四五家鋪子。
為訓課子弟,延請了塾師及一位門館先生,拔了一進院子專門做為學舍。
只要陳家子弟家境貧困的,都可以免費上學。剛才那些少年都是陳家各房后輩。
門館先生姓吳,當年省試不第,連續(xù)落榜。
連自己也覺得在科舉上難有作為了,可是回家鄉(xiāng)去,又有些難見父老的意思。
于是顧不得體面,托人尋了點關系,投到陳家學舍坐館謀生,也有招些徒弟傳學養(yǎng)老之意。
因為學舍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學業(yè)師,索性改教孩子們算術和律學。
其中算術學起來枯燥乏味,陳家子弟愛學者寥寥無幾。
吳先生也不免有些意興索然。正逢老家好友來信,夸獎鄉(xiāng)學里有個少年很有些算術天賦,于是動了收徒之念。
這個少年就是賈憲。
吳先生有愛才之心,卻沒什么財力。
自己也是客居京城,寄住在學舍。收了賈憲為徒之后,便在學舍后面夾道處收拾了兩間小屋安頓他,至于衣食等等皆賴陳家供應。
賈憲每天安安靜靜讀書。不過他生的瘦弱,平時沉默寡言,也不去奉承陳家子弟,自然不受待見。
有的陳家子弟看到吳先生常??洫勝Z憲,訓斥他們,心懷醋妒,常常找些借口孤立欺負他。
像今天的算術考題,就是因為陳家大房的陳涇,聽說了賈憲不用交束脩,還要住在學舍,故意來羞辱他。
為了避人耳目,還選擇了這處僻靜地方,沒想到誤打誤撞,碰上孫雨。
“學舍晚上有人看管嗎?”
“自然有值夜的小廝和婆子。”
孫雨左右看看,沒有人。遠處看看,燈火和人聲依稀傳來。
有點緊張,嗓子都沙啞了:“賈憲,我能不能去你那里住一晚上?……”
“什么,”賈憲愣了一下,懷疑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女孩再次開口了,語氣堅定,目光灼灼,甚至抓著他外衣袖子扯了扯,“我沒有地方住,我不敢住客棧里。你那里能不能讓我住一晚?”
賈憲吃驚的的看著孫雨,猶豫了一下說:“我那里只有一張床!”
孫雨一咬牙,道:“我睡地上,對付一宿,明兒早起我悄悄的走。誰也不知道。你不是喜歡算術嗎,我老師還教了我其他的很多知識。到你那里,我寫出來給你慢慢研究?!?p> 賈憲發(fā)一會愣。一會兒忽然問;“你老師有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孫雨想了想,看他對自己虛構的這位老師十分向往,盡量放緩語速,柔聲細語。
“只要老師回來,我給你引薦他,讓他教你。他的算術自成一家,和現(xiàn)在算法都不一樣。我就說你是我的,我的哥哥,一定能成。不過你先幫我這一次,我今晚真不知道去哪里了,以后……”
還沒說完,賈憲已經(jīng)阻止了她,低聲道:“你要住也行,吳先生住在前面樓上,這會子不會下來的。我叫開門,先支走小廝,再叫你進來。進了學舍,不可發(fā)出一絲聲音,你可能做到?”
“能!能做到!小兄弟,謝謝你?!睂O雨差點沒反應過來,趕緊回答,暗地里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