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楊紀將四個兒子叫到跟前,準備考考他們。畢竟他自己本就是讀書人,對自家兒子的要求,自然是要高于對學堂學子的。
楊紀瞧著四個兒子,目光著重放在了大兒身上,思索片刻后便是詢問道:“近日,我兒復讀如何?往里日便缺乏對你的督促,現(xiàn)今大考之冊有你名,不日便將啟程前去趕考,你當自律、付諸往日十成精力,用于學業(yè)。來,爹且問你《禮記》有八目,是為哪些?”
大兒楊次山頓了頓,片刻后便是答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為《禮記》八目。”
楊紀捻著須,聽完便是微微點頭,目光一抬,卻是又瞥見了其余三子,又道:“你們?nèi)耍l能來講講這其中意思?”
其余三子在學識上,自是不如大哥次山要好的,聞家父此番,皆面露難色,摳指垂首。
楊紀眉目微緊,但也并未出言訓斥,只是嘆了口氣,目光一轉(zhuǎn)再次詢問長子次山道:“這八目其中內(nèi)涵,再與為父說說?”
楊次山機敏,雖知答案,卻并不急于吐口,只是內(nèi)心在思量妥當方式,然而這停頓的片刻,小妹楊桂枝從桌案邊角處探出腦袋,嗲嗲念道:“格物而致知,致知而意誠,意誠而心正,心正而身修,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治,國治而平天下!”
聞罷,父兄等聽之均大為震撼,垂髫之年,吟誦詩文卻如優(yōu)伶、謳者般婉轉(zhuǎn)動聽,雖平日里偶同父兄等抄錄、誦讀詩典,但多認其無知玩鬧,也未曾正式教導,如今卻怎得背出此文?
楊紀內(nèi)心歡喜,一把抱過桂枝托于膝上,笑道:“小妹如何知曉這些?”
楊桂枝眨著眼,糯糯地答道:“常聽爹爹教兄長誦讀,詞句間都是相關(guān)聯(lián)的,很好記呀!意思就是要先學做人,以誠相待,心懷正氣,是以小家就和睦了,民安國泰,天下便也太平了!”
被小女這番一講,楊紀驚訝,沉默片刻暢懷大笑,瞧著桂枝的幾位兄長,“有理有據(jù),思路清晰,瞧瞧你們這幾位做兄長的,到頭來卻還不如小妹學得通透!”
楊次山兄弟等聞此,各自大笑,小妹如此聰慧,一見一聽便可誦憶,著實討人歡喜。
夜里酉時二刻,庭院房內(nèi)卻是傳出陣陣笑聲。楊紀將午后一幕與張氏一一道來,直教張氏頻頻發(fā)笑。
笑罷,楊紀惋嘆:“小妹天資聰穎遠超次山諸子,若是男兒身,輔以優(yōu)教,將來定可取得功名!”
聽罷,張氏卻眉角一抖,顯得略為驚訝,畢竟在她看來,女子讀書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相夫教子才是重中之重,畢竟女子無才便是德,是以不滿道:“女孩子家,舞文弄墨終不是長久之計,又不能如男子一般考取功名,倒不如多習女工、才藝,如此他日才能尋得好夫婿?!?p> 楊紀捻須沉思,倒也覺得娘子所言有理,畢竟小妹終歸是女兒身,既考不得功名,那便是浪費年華,與其這般耗費精力,倒是不如讓她學學其余才藝。
張氏見相公默認,葉眉這才舒展開來,緊接著便言道:“妾倒是有一遠房堂姊,先前在宮廷教坊任司儀,這兩年來朝廷豁達,解除了官辦教坊,堂姊便在臨安城內(nèi)開了一間瓦舍,據(jù)說也算是臨安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何況還是宮廷太常寺御用,又蒙吳太后青睞,時常被點集入宮獻藝,其中琴棋書畫、吟歌曼舞、簪花點茶等,皆由名師教導,技藝樣樣精通,倒不妨帶小妹去學學,也能去臨安城見見世面,總好過在這山野村舍?!?p> 一番語罷,楊紀陷入沉思。不得不說,對繁華欣榮的臨安,他心中早已向往許久。天子腳下,達官貴胄,各地文人騷客均聚于此處,近些年來勾欄瓦舍也愈發(fā)流行,自是最好的去處,且臨安也不乏女藝人出人頭地的事跡,以小妹這般聰慧,定能在個中行業(yè)領(lǐng)域內(nèi),學有所成!
但是,心中了然的他,卻默不作答。
原因很簡單,他舍不得啊!楊小妹于他而言來說,那可是心頭肉般,恨不得含在口中,捧在手上,若入教坊學藝,既不得見,也不得聞,他又怎能不憂心呢?
“小妹尚幼,此事便從長計議吧!”思索半天只吐出這句,說罷,楊紀便是假意作了個倦意,側(cè)身閉目不再言語。
見相公側(cè)身假寐,張氏笑而不語,心中了然,嘴上不提,這心里卻在做打算。其實張氏早有此心意,這些還得自她前日不久歸寧之時、與兄長之間的閑聊而起。那日,張翠蘭回娘家中看望父兄,卻聽兄長提道:“聽聞堂姊在臨安開了瓦舍,
排場頗大,皆是些宮廷教坊出來的藝人擔任師傅,正廣收良徒,而堂姊每至隔年都要回鄉(xiāng)祭祖,算起來再過倆月便也該到了,到那時,為兄想讓婉瑜隨她去瓦舍學藝!”這婉瑜正是張翠蘭兄長的女兒,年紀倒也較楊桂枝大不了幾歲。起初,張翠蘭不解,問道:“婉瑜年紀尚幼,送去學藝作甚?”
兄長擺手笑道:“學藝是為其次,主要是聽聞堂姐的瓦舍,名為‘京都教坊’,其中聚集了各類拔尖藝人,專門成立了教坊部,每逢春秋大宴,都會選拔人才入宮獻藝,保不齊還能被達官貴人看上,做妻、做妾呢!”
雖本無心,但聞此,張氏也動了念頭。兄長家的丫頭她也見過,無論姿容、樣貌還是口齒、談吐,與自己閨女比相差甚遠;不過是尋常女娃都可拜學,桂枝又如何學不得?到時,也定要攜小妹來參選一番!
心中默默盤算,張氏便向兄長笑道:“既如此,那便讓小妹也去應選,姐妹一同去,也做個伴?!?p> 兄長聽聞以為不錯,欣然應承。既已有約,屆時便該前往,這廂如何說服自己這愛女如命的相公,此事還得循序漸進。
同為小妹的前途,這對父母各懷心思而眠。
張氏兄妹提到的“京都教坊”,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簡單。臨安城內(nèi)的瓦市,可說是“百戲雜陳”的大千世界,城內(nèi)城外皆可見。
城外,隸屬殿前司,供軍士娛樂。城內(nèi),瓦舍由修內(nèi)司主管,普通的瓦舍專供百姓娛樂,其中商貿(mào)業(yè)極其豐富,影戲、說書、雜劇、令曲、算卦、舞曲等應有盡有,百花齊鳴。
熱鬧的瓦市中,還配有高端的酒肆、茶坊和酒樓等,林立其中,大小規(guī)模不一,成為當時商貿(mào)交流之盛地。
而相較于普通百姓娛樂的瓦市,在北瓦設(shè)立了專業(yè)的教坊,屬于修內(nèi)司管轄,卻不對百姓開放,是為宮廷在宮外設(shè)立的教樂坊,專門為皇家貴族培養(yǎng)教樂藝人。每至春秋大宴、抑或重要節(jié)日,都要各自準備表演,通過太常寺點集選拔,方能入宮獻藝。
而眼下,最具競爭優(yōu)勢的當屬京都教坊、錦繡教坊兩家。
張翠蘭的堂姊,名曰張梅香。正是這京都教坊的負責人,在臨安城內(nèi)頗具名氣,人稱“張大司”。
“曲池苔色冰前液,上苑梅香雪里嬌?!泵废愦巳耍恢股妹髌G動人,且極擅謀略,審人度勢皆頗有手段。
教坊院內(nèi),一眾亭亭玉立的女子正在排演曼舞,這群姑娘均約二八之年,青春正好,蝶一般的容顏。但此刻,她們正在經(jīng)歷最嚴格的訓練。每一位的頭上都有著一只
銅盆,銅盆里裝著水,就這般頂在上面。
“入了這教坊,若想練這舞,你們這駝身的也要直將起來,手抖也該平穩(wěn)起來!”“不要抖?!?p> 卻見她們雙手整齊慢慢向前伸開,依次將手心翻上,隨后依次將雙手放到肩上,然后再依次交叉放到肋骨處,最后一次放到臀部,重復此動作。
但不管如何,她們始終保持著腰部挺直,鵝頸賣力舒展的姿勢。
楊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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