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轉(zhuǎn)天明。桂枝夜里沒怎么休息,因為和小七一直待著,所以直到后半夜才回房,再出來時,小七已經(jīng)回山里了。
她并沒有失落,反而經(jīng)過了昨天一整夜的思索,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此時去在意別人的冷眼與嘲諷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先解決問題,拿出好的節(jié)目來。但若想做到這一點,便離不開蘇姒錦的幫助。
后者倒也真不負所望,在午時前匆匆而來,“桂兒?桂兒?”蘇姒錦自前院來到桂枝所處的庭院當中,一進院子便急忙地呼喚著后者的名字,四處打量;而聲音落下,桂枝便也從房內(nèi)迎了出來,后者已穿戴就緒,就等著蘇姒錦帶著消息來了。
“桂兒快跟我來,馬畫師就要到文秀閣了!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我出來的時候聽文繡閣里的人說他午后便至!”蘇姒錦的神情很急切,能看得出來,她對于馬遠的到來十分激動,但是即便是如此迫切的心情下,她仍然沒有忘卻昨日桂枝向
自己提出的請求,所以她第一時間便是從文秀閣跑到了京都教坊來找桂枝。
二人既已相會,那便無言,只是收拾了東西,便匆匆朝著文秀閣而去。
兩人手牽著手從街上穿過人群,繞過巷尾,終于來到了文秀閣,這文秀閣桂枝還是第一次來,在這之前她只是站在街對面拐角處遠遠地觀摩這棟建筑,而此時文秀閣就立在自己眼前,從外表上看就像是一處大型的紡織坊一樣。
但是文秀閣可遠沒有看起來這么簡單,首先想要進去,就得有文秀閣的手牌。
這文秀閣的手牌,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只有在這里制作過衣服的人才有機會得到手牌,而且還得看制衣的品質(zhì),如果是太過普通簡單的衣物,大多數(shù)人不會把料子拿到這兒讓文秀閣來加工,之所以拿到這兒來,那是因為此處有著當今天下最好的紡織工藝,可以將精美的織物拼接成最為華麗的服飾,而對于那些喜愛華服的娘子和命婦來說,能在文秀閣制作一件屬于自己的衣服,留在關鍵和重要的場合穿上,那是一件特別幸福和滿足的事兒!
想要制作這么一件衣服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首先這對錢銀的消耗,就是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平常家庭中的姑娘,一輩子或許也只能在臨安城的普通制衣坊制作一兩件衣服,而大戶人家的女子則有可能在文秀閣一周一件,甚至一日一件!
蘇姒錦帶著桂枝來到了文秀閣的大門前,門旁站立著侍從,他們看見并沒有阻攔,于是桂枝便十分輕易地進入到了當中。
剛?cè)肫鋬?nèi),桂枝就被眼前擺放在支架上的布料及制成的衣服所吸引住了。自從見到眼前這些漂亮的衣物后,桂枝也產(chǎn)生了一種制作一件屬于自己的衣服的想法,不過,此事或許得在她心里沉淀一段時間,現(xiàn)在并不是做這個的時候。
蘇姒錦帶桂枝來到了前堂的一處不顯眼的地方,安排她落座后看向周圍,隨后講道:“桂兒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去一下后堂看看姑姑在不在,如果有人問你,就說你是我的朋友,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桂枝乖巧地點了點頭,于是便站在原地,而蘇姒錦則是悄悄地溜到了后堂。
桂枝之所以行動謹慎,那正是緣于這文秀閣內(nèi),蘇姒錦是出了名的活潑,換句話說就是調(diào)皮;像她這么活潑的姑娘家,往往不好找婆家,所以說管姑姑一直管制蘇姒錦,禁止她做一些看起來特別荒唐的事兒。
可人便是這樣,越是拘束,越是向往自由。蘇姒錦不僅沒有克制自己,反而比以前更加“叛逆”了。
待在文秀閣前堂內(nèi),桂枝沒有什么事做,便在這間隔間里觀賞著其中的衣物。她發(fā)現(xiàn)這些衣物的材料和繡工十分精致,這比自己在京都教坊內(nèi)所發(fā)的練功服和表演服飾要精美許多。
而這種衣物旁邊都用木板掛著木牌,上面刻了這些衣服的價格。桂枝瞧見一件好看的,伸手捏起木牌,仔細一看,上面赫然刻著天價數(shù)字!
平日里和蘇姐姐至街道游玩的時候,也大多都是她請客,或憑借手工活,或靠其他的點子弄來的些散碎銀兩,倒是足以讓她們在那些地方吃足喝足??扇f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文秀閣內(nèi),隨便一件衣服的價格,竟然都比她們平時以為的高價更加離譜。
“真是羨慕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子,原來想要變美首先得富有?!蹦抗鈴倪@些衣服上挪開,桂枝開始掃視這間包廂,除了高挑的房梁之外,周圍所有如這間屋子一樣的隔間全部都是同樣大小,在其中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而周邊的墻上則是掛著衣服和料子,分品質(zhì)按序排列。
有不少前來觀賞衣物的客人,游走在這些隔間的走廊上,若是瞧上了哪件衣服不錯,便是會走進隔間當中,與此同時便有文秀閣內(nèi)的女使和伙計上前兜售,他們的嘴巴個個都跟百靈鳥似的,三兩句便能使得不少女子掩面偷笑,隨后慷慨解囊。
而大多男子則是站在文秀閣外面,或是站在走廊里,幾乎很少人會走在隔間當中觀察這些衣服,因為他們知道,買上這么一件,可得讓他們這半年少了多少酒場?
拿著這些錢去和春樓,點上二兩美酒、吃上點兒好肉好菜、叫上三五好友,可不比這舒服多了?所以對于衣服,他們的追求倒是沒有女子那般熱烈。
桂枝所處的這個隔間里,偶爾會路過幾個客人朝內(nèi)探望,但當發(fā)現(xiàn)有人站在里面的時候,基本上也只是目光掃視一下,并無人進。
不過這時,外面卻傳來一道突兀的聲音,“哎喲,這不是馬畫師嗎?哎呀,您今兒來得可比往常早了一些呀!”聽著聲音就是文秀閣伙計阿諛奉承的話語,而奉承的人,正是那畫師馬遠。
桂枝從包廂內(nèi)探出視線往外看去,在門口,一位身穿冰雪藍對鳥吉字紋錦直裰及雪白蓮花紋內(nèi)襯的男子玉樹臨風,他一副淡雅清閑的模樣,腰間系著暗肉色連勾雷紋錦帶,留著一絲不亂的發(fā)絲,眉下是炯炯有神的雙目,唇邊兒留著兩撇美髯,身長偉岸,氣質(zhì)脫俗,真是雅人深致!
手中執(zhí)著一柄犀角扇,紙上卻是空白,身后仆從背著一個木匣,手里還拎了一個木凳,倒是有趣。
“我也不常來呀?伙計,你這嘴可當真是百靈鳥,能把死人說活了!”馬遠瞧著旁邊開口打招呼的伙計笑道。
經(jīng)對方這么調(diào)侃,那伙計連連點頭,撓著后腦勺苦笑道:“馬畫師乃是文秀閣貴客,今日前來,想必是制定了新衣!”
馬遠淡淡點頭,并不作答。
“得了,那您跟小的來,勞您大駕,移步到后院兒包廂稍待,小的去通知一聲!”
伙計吆喝一聲,便帶頭引路。
他們這一行人正好路過桂枝所處的這個包廂,馬遠漫步而行時,路過此間,目光瞥向包廂內(nèi)的小桂枝,后者則是一時有些羞澀,于是將目光投向別處,是以馬遠并未多事,身為文人雅士,自然明白非禮勿視這一道理。
“這就是宮廷畫師馬遠?要這樣看的話,倒還真是一表人才,我還以為會是一位中年臃腫的人呢!”桂枝揉著自己發(fā)燙的雙腮,心中不禁想到,怪不得蘇姐姐會對他愛慕有加,原來真人竟然是如此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心中正在打鼓,桂枝聽到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后肩上被手一拍。
“桂兒!姑姑今天不在文秀閣內(nèi)!這樣一來,我可以帶你轉(zhuǎn)遍整個文秀閣,哪怕是平日里不常讓人去的頂樓,我也能帶你去看!”蘇姒錦的表情輕松了不少,當她得知管姑姑今日和好友出門踏青之后,心情也明朗了一些,她并不是不喜歡管姑姑,只是不喜歡被拘束的感覺。
“什么頂樓?頂樓是做什么的?”桂枝不明白她所說的地方是何處,但聽這口氣仿佛頂樓乃尋常人不能去的地方。
蘇姒錦神秘一笑:“文秀閣頂樓,當然是平日里管姑姑待的地方了,不少制衣圖紙及我們的成品衣物,都會放在那里,甚至還有名畫兒呢!”
聞言,桂枝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緊接著篤定地搖頭說道:“既然是閑人免入之地,那自然要按照規(guī)矩行事,即便是我和你亦理應如此,我乃一外人,即便是有你帶著我,也不好放肆,所以還是算了吧!咱們先辦正事,剛才我瞧見馬遠了!”
起先聽桂枝說這話,蘇姒錦還覺得她太過古板,過于拘謹了,但是當聽到后半句,得知馬遠已經(jīng)來到了文秀閣之內(nèi),她的心情和表情便瞬間發(fā)生了變化!
“真的嗎?在哪兒啊?”說著話,蘇姒錦朝包廂外探出身,目光在文秀閣大堂內(nèi)左右掃視,可是周圍都是一間間的包廂,除了走廊上的客人和伙計,誰也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