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逆流

　　蘇珊的葬禮在一個下著細雨的周末舉行，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蘇珊的父母，只好獨自站在人群外默默看著骨灰盒被放進墓里，潮濕的泥土一點一點將白色的盒子完全覆蓋。

　　穿著黑色素服的人群肅立于在墓碑前，一道強烈的閃電擊中墓園對面的山頂，巨大的雷聲響徹天際，恰似我內(nèi)心不甘的怒吼。

　　我擦掉淚水，轉身狂奔，在風雨中大聲嘶吼，不能這樣，不能就這樣失去蘇珊，我知道，我還有機會。

　　我跑向停車場，駕車朝實驗室駛去，一路風馳電掣。

　　傍晚的天空陰暗，似乎黑夜提前降臨。看守實驗室的保安懶洋洋地蹲在門外抽著煙，我奔跑的腳步踩在積水里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年紀輕輕有些吊兒郎當?shù)谋０蚕仁钦酒饋硪苫蟮乜粗蚁蛩既?，然后反應過來伸手掏出對講機，但在他按下通話按鈕前被我跳起來一腳踢倒，對講機飛了出去，后蓋、電池與機體分別相距好幾米遠。

　　周末實驗室里沒人，跨過保安的身體，我跑進時間艙所在的房間，反手將防爆門關上。這下沒人能阻止我了。

　　巨大的時間艙像一顆半透明的膠囊靜靜橫放在實驗室中央，我在控制臺上輸入指令，時間艙中部的艙蓋向兩邊滑開，我走過去躺進里面，透明的艙蓋緩緩合攏，眼前一道亮光，刺眼的白色瞬間占滿視野，我很快便失去意識。

　　當我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一絲不掛躺在一片草坪上，夕陽倔強地將昏黃的光從西方的地平線射向東方天空中的白云，讓雪白的云泛著黃色的邊。

　　我站起來，發(fā)現(xiàn)周圍有兩三個人好奇地盯著我。

　　兩秒鐘后我想起了我正在做的事。

　　“現(xiàn)在幾點了？”我赤身裸體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中年女人問道，心里的急迫完全將羞恥掩蓋。

　　“??！”女人尖叫著跑開。

　　“你是怎么回事？公共場合怎么能這樣！你的衣服呢？”一個左臂戴著紅袖標滿臉憤怒的大叔一邊朝我怒吼一邊跑過來。

　　對不起了，我在心里對大叔說，然后撿起地上的一根粗樹枝沖向大叔。他沒有料到我的反應，轉身想逃卻已來不及，被我三兩棍子敲暈。圍觀的人越聚越多，他們站在5米開外看著我，沒人上前。眾目睽睽下我毫不在意地脫下大叔的衣褲穿上。

　　余光睹見人群中有人掏出電話報警，我趕緊逃離。有人好奇的跟著我追上來，但很快被我怒視的目光逼停。

　　等我跑出一段距離，確認沒人再跟著，才敢停下來歇一歇。

　　周圍是一片新修的樓盤，入住率并不高，路邊行人寥寥。我走進一家簡陋的便利店，看了看墻上掛著的舊時鐘，又走進店里向店主詢問了今天的日期。

　　沒錯，就是今天，此時此刻另一個我正坐在市中心的豪華餐廳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蘇珊。

　　我想向店主借電話打給蘇珊，告訴她不要前往市中心的那家餐廳，但這時門外響起的警笛聲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輛警車正朝便利店的方向疾駛而來。

　　我一時慌了神愣在原地。

　　此時便利店外正好停下一輛黑色的轎車，車主是個禿頂?shù)闹心昴腥耍嚊]熄火便打開車門朝店主大喊：“嘿，伙計，來包煙。”

　　我微笑著向中年男人走過去，像是久未見面的朋友般伸出右手。中年男人眼里滿是疑惑，但還是伸出手來準備同我握手。在兩只手握在一起的剎那，我用力一拉，中年男人從車里摔了出來，緊接著下巴又挨了我結結實實的一拳，肥胖的身體躺在地上掙扎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站起來。

　　我坐進車里，猛踩油門揚長而去，車窗沒關，中年男人的哀嚎在車外響起：“搶車啦！警察，警察快追啊，他搶我車！”

　　我駕駛搶來的車一路風馳電掣朝市中心疾駛，警車死死跟在后面。

　　儀表盤上的虛擬時鐘無聲轉動，后視鏡里警燈閃爍，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催促我快點，再快一點，晚了就來不及救蘇珊了。

　　近了，越來越近了，轉過前面的路口就可以看到餐廳的落地窗了。

　　路口行人如織，我猛按喇叭，按下車窗對路口的人群瘋狂大喊：“讓開！讓開！”

　　就在我遲疑要不要減速以免撞到行人時，“砰”的一聲，車輛差點失控，跟在后面的警車猛加速撞擊我所駕駛車輛的左后方想要逼停我。

　　只差一步了，只要在路口截住正要過馬路的蘇珊，或者撞開那輛失控的轎車就行了。我將油門踩到了底。

　　儀表盤上的時鐘即將指向事故發(fā)生的時間，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尋找蘇珊的身影，心里突然升起不詳?shù)念A感，難道……

　　一晃神，我看見蘇珊驚慌的眼神出現(xiàn)在車頭前方，當我們視線對視，蘇珊卻對我露出微笑，然后那讓我刻骨銘心的微笑隨著撞擊聲飛了起來。

　　我的大腦經(jīng)歷了短暫失神，視線里蘇珊最后那一抹宿命般的微笑久未散去。

　　我很快清醒過來，在警察將我包圍起來前抬起右腳，從剎車踏板上重新轉移到油門并狠狠踩了下去。

　　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里，我在心中默念著還有機會，駕駛這輛罪魁禍首的黑色轎車朝實驗室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