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去年的宮宴之時,他們二人同為四品,坐次也是相鄰的。
論及家境,他們兩個一個喪妻一個無妻,卻是難得的境遇相當。
而如今不過才一年時間,他還是四品,而晏同林已經(jīng)升為三品,那坐次也跟著水漲船高。
眼看著晏同林不僅官運亨通,嬌妻在懷,就連家里的女兒也能入朝為官,而他那身長六尺的兒子,不僅一事無成,還成了整個東都的笑料。
在這一番對比之下,他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韓琦垂下頭,倒了杯酒悶頭喝起來。
而被韓琦艷羨的晏同林,心里卻在琢磨著出去透透氣。
他的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靠前了,前后左右的人無一不是朝中的一品大員,他一個破格提拔的三品官員,委實坐不住啊。
還沒等他想出解決的法子來,就看到眾人紛紛起身,就連蕭丞相和花應酬也站起身來,朝著門口微微一禮。
晏同林慌亂的站起身,頭也沒抬就隨大流沖著門口一禮。
只聽到眾人齊呼:“太子殿下?!?p> 沈詔雍和姜蘊攜手從眾官員面前走過,走到龍椅下首的第一張桌案前坐下。
他脫下深色的披風,露出了里面獨屬于太子的四爪蟒袍,纖瘦的身體坐的筆直,溫文儒雅的氣質(zhì)讓人仿佛看到了天慶帝的影子。
沈詔雍自生病之后就很少如此大張旗鼓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像今日這樣的大型宮宴,他偶爾會來,但也總是悄悄地來,向天慶帝送上賀詞后,又默默的離開。
曾經(jīng)的天之驕子,眾星捧月般的存在,已經(jīng)習慣了被人忽視。
可今日的沈詔雍讓所有人眼前一亮,那份自信與灑脫,讓他們重新看到了十年前那個天資卓越的少年。
看到太子落了座,文武官員們才依次落座。
打量太子的目光卻一直不斷。
在天慶帝的三個兒子中,若說誰和天慶帝最像,無異是沈詔雍,他不僅是嫡長子,更繼承了天慶帝的寬和仁厚。
但與天慶帝不同的是,他有著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和果決的處事原則。
他心有大抱負,只是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就夭折了,病弱的身體不足以支撐他實現(xiàn)他想要達成的目標。
這十年來,他沒有一日不懷念他的母后,懷念身體康健的自己。
若是他母后還在,他是不是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可惜,世事無常,過去的一切也不會重來。
這十年,早已經(jīng)教會了他堅強、遺忘和順其自然。
沈詔雍來之后沒多久,襄王沈詔言也來了,和他一道的,是三皇子沈詔翊,蕭定炎以及蕭以珍。
沈詔言和沈詔翊坐在了和沈詔雍齊平的兩張空桌前,蕭定炎和蕭以珍兄妹則在沈詔言身后的桌前坐下。
很明顯就能看出,蕭家是誰的人。
不等眾人深究里面的貓膩,一道尖細且陰柔的聲音高喝:“皇上駕到!”
緊接著一個沉穩(wěn)且堅實有力的步伐自門外走來,宮女分列兩側(cè)魚貫而入。
百官齊齊起身,目光跟隨著天慶帝行走的步伐,待天慶帝在龍椅上落座后,眾人才高呼一聲:“恭迎陛下。”
天慶帝擺了擺手,低沉輕緩的聲音道:“眾卿平身?!?p> 眾人謝恩落座后,又聽到天慶帝道:“今日除夕,大家無需拘束,權當是家宴,有想吃的想喝的,盡管敞開了肚皮吃喝?!?p> 晏辭站在天慶帝的身后,和一眾宮女靜靜的聽著天慶帝講話,及時給天慶帝空了的酒杯斟上酒。
看得出來,今日的天慶帝是真的很高興。
她的視線從天慶帝身上移開,在下方的人中逡巡而過,卻在看到晏同林和蔣卿卿所在的位置時愣住了。
她在天慶帝書案上是見過宮宴名單及座次位置的,在她的記憶里,晏同林的坐位置應該是再往后兩個位置的地方。
可晏同林為什么會坐在這個位置上,難不成是調(diào)整過?
晏辭仔細回想了一下,內(nèi)務府的人只來過明儀宮一次,那就證明名單和座次位置,在那一次就已經(jīng)定下來了。
那么晏同林的位置就不該是在這一桌。
晏辭心中有所懷疑,可到底拿不出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
有疑點,就必然是有變故。
還沒等晏辭想出其中的問題所在,就聽到天慶帝在叫她。
天慶帝今日心情極好,小酌了幾杯后,側(cè)首時發(fā)現(xiàn)晏辭怔怔的看向一個方向。
順著晏辭的視線看過去,天慶帝就看到了目光不時的往這邊看過來的晏同林夫妻。
晏辭走到天慶帝身邊,道:“陛下有何吩咐?”
天慶帝笑了笑,“今日是除夕佳節(jié),朕看你父親母親也都在場,你也不必在這站著了,過去和他們一同過節(jié)吧?!?p> 晏辭微愣,看向不遠處的晏同林和蔣卿卿,心懷感激道:“多謝陛下?!?p> 想到晏同林的坐次問題,她復又道:“父親的坐次有些逾越,望陛下恕罪。”
天慶帝笑容不減,慵懶的目光里有鋒芒一閃而逝,隨即道:“無妨,不過是有些人的小把戲罷了,朕明白。你且去吧?!?p> 天慶帝雖然沒有多說,但眼尖的晏辭卻發(fā)現(xiàn)了天慶帝的眼神在妃嬪所在的位置稍作停留,她瞬間就明白了。
這些小把戲是后宮的手筆無疑了。
妃嬪那邊的席面上人并不多,坐在最前面的是蕭皇后,而后是秋貴妃和沈芙蓉,后面還有幾個叫不上封號的低位嬪和昭儀。
在這些人中有能力改動官員坐次的并不多,加上改過之后天慶帝并未因此動怒且施以懲罰。
由此可見,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蕭皇后。
晏辭沒想出自己和蕭皇后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唯一的一次矛盾,就是太子大婚時發(fā)生的口角。
若真是因此,那這位蕭皇后也太小肚雞腸了。
想明白這問題的關竅,晏辭也不再糾結(jié),陛下都說不追究了,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當即就從天慶帝身邊離開走到晏同林的桌案前。
蔣卿卿見到晏辭過來很是高興,立刻吩咐宮女加一張凳子,拉著晏辭就坐在了自己身邊。
“這兩個月在宮里可還好?”
母女二人兩月未見,蔣卿卿心里始終惦記著晏辭。
晏辭笑了笑,“我很好,陛下待我十分優(yōu)厚?!?p> “那便好?!?p> 晏辭母女這邊說著話,那邊晏同林也已經(jīng)和鄰座的花應酬和花辭樹敬完酒。
花應酬不飲酒,只以茶代酒喝了兩杯。
看到晏辭,晏同林就向花應酬介紹道:“將軍,這便是小女晏辭?!?p> 此時的晏辭才注意到一直和晏同林說話的人。
花應酬那烏黑的發(fā)間不知何時竟生出了絲絲縷縷的白發(fā),容顏雖然還是舊時模樣,但眼眸里的滄桑令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酸澀。
心里默默的喊了一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