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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四章 垂鞭話平生(8)

南朝移文 禾鐸 2667 2024-02-09 09:10:00

  山間晚風(fēng)驟疾,趙元沖脫下外袍,披在謝玿身上,試探著溫聲道,“阿玿...”

  卻不見謝玿回頭,只聽她冷冰冰道,“還有允州通判。”

  趙元沖一愣,“什么?”

  “除了高海,能為此事作證,可定李忠達(dá)之罪的,還有允州通判?!狈讲潘龑υ较锬前阏f,不過...不過純是私心,而她與趙元沖都清楚,要定李忠達(dá)的罪,若真只為公道正理,一個允州通判,一個許襄兒,已然足夠。

  高海到了趙元沖手里,因著此前之故,趙元沖自然不會輕饒他,但趙元沖想留高海一口氣,不過是因為高海盤踞魚滄要道數(shù)年,這樣一個無惡不作卻福祿不衰的小人,與京中各門怎會沒有暗通款曲的利害關(guān)系,這種種“關(guān)系”,趙元沖自然要撬開他的口。

  趙元沖斂下眉目,一時沉默無言。

  謝玿等不到他回答,接著道,“就因為他還有用?皇兄...難道在皇兄心中,與是非情仇相比,人的價值有無用處才是最要緊的么?”

  趙元沖心中一窒,有些緩慢的鈍痛蔓延上胸口,他本欲開口,卻見謝玿忽乘風(fēng)飛起,如那越惜秋一般也消失在夜色中。

  他幽幽長嘆,叫了辰良趕路回閣。

  回到曲學(xué)閣,趙元沖自是又去了謝玿房中,未曾想,他一抬手敲門,卻發(fā)現(xiàn)房門竟是虛掩著的。

  他推門而入。屋內(nèi)無燈,唯有昏然月色幾縷。

  驀地,斜刺里迎來一把匕首,趙元沖閉上眼睛,那匕首的寒刃頃刻已然抵上他的咽喉。

  趙元沖緩緩睜開眼,果見眼前握刃的手纖巧細(xì)膩,正是謝玿無疑。

  謝玿冷冷道,“趙元沖,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趙元沖側(cè)臉瞧她,絲毫不顧那匕首鋒利,隨時會劃傷他的脖頸。

  他只那樣看著謝玿,暗夜中仍見他眉是墨染,眼是星子,眼角依舊蜿蜒綿長,卻帶著前所未見的難處與痛處,道,“阿玿,我處境太過艱難,我...我能活著其實不易...”

  只這一句話,謝玿不禁已是心口疼痛酸楚,她索性將匕首往地下一擲,又暗暗惱恨自己。

  趙元沖去喚她,卻被她拉至桌旁,點上燭火。

  她看也不看趙元沖,只起手往那花梨木的桌角一拍,只見那厚寸許的花梨木頭桌角應(yīng)聲而斷,借著燈光看得分明,斷口齊整,竟比刀削還要干凈。

  趙元沖忍住微動的神情,盡量不讓自己顯出驚疑愕然來。

  謝玿輕笑一聲,道,“皇兄,你看,我以前瞞你的也不過這些事,現(xiàn)下你都知道了,我竟感覺輕松了很多,父親原先讓我藏著招式內(nèi)勁,我原也覺得無妨,可他說的對...對你,我也不想有絲毫欺瞞?!?p>  趙元沖聽罷,心內(nèi)震動,猛地握住她雙手將她抱入懷中。懷抱那樣溫暖那樣堅實可靠,人卻仍是不言不語,只留呼吸在耳畔萬般留戀著不肯離去。

  謝玿等到一身的血液都變作了寒冰冷箭,數(shù)次猶豫,本欲抬起抱住他背脊的手頹然垂下。

  趙元沖什么都不說。

  她道,“皇兄...”

  趙元沖放手正身,借著燭火細(xì)細(xì)打量。只見她臉上半分血色也無,平素就略淺淡的肌膚此刻白的幾近透明,趁著那未退去的怫然之意,竟莫名有些凄愴的意思。

  他心如明鏡,只是那凄愴也刺痛了他,于是俯身以唇相就,托了她后勁緩緩咬噬親吻她的唇角。

  謝玿眉心微蹙,因這親昵更是氣血難安,她思及前塵,又念到今日發(fā)生的種種,悲傷與怒意消長不定,忽地,只覺喉頭一動,口中一股腥甜之氣彌漫開來。

  她驟然轉(zhuǎn)開臉去,伸手將趙元沖推了一個蹌踉。

  趙元沖口中溫香軟玉猛地退去,他意料之中又猝不及防的一驚之后,心下又沉了幾分,只瞧著謝玿隱沒在暗處的模樣,幾次張口欲言又止,卻心知那些千頭萬緒盤根錯節(jié)現(xiàn)在實在不該跟她言明。

  他試探著喚道,“阿玿。”

  卻見謝玿只是朝他揮了揮手,指的正是門外的方向。

  他亦是難過,然而他進(jìn)一步謝玿躲他兩步,始終是不愿回頭看他一眼,最終只能嘆息離去,替她合上房門。

  聽得他腳步聲遠(yuǎn)去,謝玿微蹙的眉心舒展,越來越壓咽不住的鮮血從口中噴薄而出,雨點般鋪灑打遍眼前地面。她抬手,未去拭唇邊鮮血,而是拭去了眼角不知何時流下的幾滴眼淚。

  她拂著胸口,那前所未有與外傷不同的劇痛十分陌生,此時也已知道定然受傷不輕,本欲出門喚大夫,可方走兩步,只覺眼前一黑,竟一頭栽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另一邊,趙元沖踱步回房,見更深露重,房門口卻站著一個人。

  走近看了,才知是鴻柔,正捧著一些衣物,如一朵玉蘭花般嫻靜雅致。

  趙元沖推開房門,鴻柔也徑直走了進(jìn)去,將衣物放在一旁榻上。

  趙元沖道,“這么晚了,還不休息?”

  鴻柔溫聲道,“我見殿下此次外出隨身用度十分精簡,備了些換洗的貼身衣物給殿下送過來?!闭f著,挑出幾件,似是寢衣,置于屏風(fēng)后沐浴處的衣架上。

  趙元沖兀自斟茶喝水,也不理會。

  鴻柔置辦好一應(yīng)物事回身,只見他長身玉立站在窗邊,微薄的廣袖外衫下隱約可見腰身精窄、肩平骨瘦,在微光中不動聲色的俊美臉龐叫人看看看著就癡了。

  趙元沖眉心擰著,似乎在想些極其為難的事,茶盞貼上口唇,他唇緣微翹,那點弧度一觸一碰間,仿佛只點在人的心上,不禁讓人心旌搖蕩,魂馳神往。

  鴻柔侍在一旁。從他手中接過杯盞,動作輕柔煮水添續(xù),卻見趙元沖輕輕揮手,示意不必了。

  此時夜色濃重,月色透過窗紗籠在室內(nèi)屋角,鋪成開瀉做一片溫柔。鴻柔放下茶盞,玉指纖纖攀過趙元沖墨藍(lán)色的衣襟,就要替他退下外袍,柔聲嬌語道,“殿下,夜深了,讓柔兒服侍您安歇吧?!?p>  鴻柔正要為他寬衣解帶,素手卻被趙元沖按住,她一怔,含羞不解的抬眼看向他。

  趙元沖目光似乎透過窗欞看向了某處,沉聲道,“今次不可,柔兒,你回去休息吧?!?p>  鴻柔順了他的目光,卻見窗紗外月流一地,什么也沒有。她是溫柔聰慧的女子,清閑貞靜頗識大體,又善解人意。一句“是怕謝姑娘察覺么”猛省般咽下肚中,只是暗暗輕嘆一聲,就要欠身告退。

  但猶豫再三,她咬咬唇,還是多口說道,“殿下...殿下可想過,要怎樣安置謝姑娘?”

  趙元沖眉頭擰蹙更甚。

  鴻柔聲音婉轉(zhuǎn),目光幽幽望向他,繼續(xù)道,“殿下初次對柔兒情生意動時,就曾說過,柔兒的眼睛很像‘她’,這個‘她’,現(xiàn)在想來,自然指的是謝姑娘了?!?p>  趙元沖不作聲,卻是默認(rèn)。

  鴻柔道,“可殿下也知道,謝姑娘與我等不同,她雖聰明伶俐,但于男女夫婦俗成之事全然不通,且于情愛一事,怕也是寧斷不屈過剛易折,柔兒知道殿下待她情深,只是這樣的人,往后...到了那時...如何相與相待?”

  趙元沖初時只是聽著,等聽到“過剛易折”四字時,心頭陡然一震。

  半晌無言,他揮揮手,只叫鴻柔退下。

  鴻柔再次輕嘆,欠身告退。

  屋內(nèi),趙元沖坐到床邊,從頭上取下常服束發(fā)的銀簪,正要放在桌上,但瞧見那銀簪樣式不由恍惚出了神。

  宮中發(fā)簪多用金玉材質(zhì),這只銀簪是舊時阿玿自己做的,徒手用銀絲扭曲盤繞,雕刻打磨,最后嵌了一顆玉珠,做成只余數(shù)片葉子的老樹丫狀,遠(yuǎn)看別致,近看卻有些粗糙。但只憑她雙手做成,顯是不易,中途更被劃傷割傷好幾次,只為彼時七夕,借“堂弟”之名送給暗暗心悅戀慕的皇兄。

  手中摩挲轉(zhuǎn)動半晌,心中卻愈加煩躁,遂將之置于桌上,收整洗漱后又輾轉(zhuǎn)半晌,才闔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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