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重病期間,給我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撿到了一個孤女。
我被刺激得暈倒又吐血,他一面說著要同我回到從前的親密無間,一面卻將我獨自丟到了馬場,只為了趕回去看懷孕的她。
后來,他將我?guī)狭顺?,還自穿腰腹,只為了體會我曾經(jīng)的痛苦。
殊不知,我這么做,只是為了得到他身后的皇位。
1.
那個被皇帝撿回來的孤女被封為昭儀的時候,我正在為他繡香囊。
一不留神,銀針就刺進了指尖。
極深,極疼。
可拔出來,再擦掉沁出的血珠后,卻又似與從前一般無二。
我仰頭看著窗外,試圖讓初秋的風(fēng)替我拭去方才沁出的淚。
傅川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一襲石青色常服,在冬日的陽光下,傅川笑得暖融融的:
「朕的昭昭可是在怨朕今日抬了個昭儀?」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快,似乎真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我的唇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
「你知道的,我又怎舍得怨你?」
「那怎的不肯喝藥?」
他無奈又寵溺地看著我笑,單手撐著臺面,竟從窗外一下跳入室內(nèi),圈住了扭身欲走的我。
「那不過就是個孤女,說話也還怪有趣的,朕便想著帶回來給昭昭做個伴,可不曾有過旁的想法?!?p> 他將我圈在懷里,一面向我解釋,一面喂我喝藥。
藥都是他試過的,并不苦,可我的心中卻一片苦澀。
他若當真沒有旁的想法,又何必著急過來我這表忠心呢?
明明心同明鏡,可在他曖昧地將手穿過我的外衫時,我還是不再掙扎,任由他的手一寸寸撫過我的脊背,呼出的熱氣將我耳畔染得通紅:
「阿川,別在這里?!?p> 這里是一個方才建成的行宮,我?guī)淼娜耸钟邢蓿芏嗟胤讲⒉皇煜ぁ?p> 「別在這里?!?p> 我只是強調(diào),似乎真的相信了他方才的解釋,我們依舊同過去一般親密無間。
「好?!?p> 他微彎的鳳眼含笑,吻在了我輕顫的睫毛上,溫潤的舌尖舔舐掉了我方才泛出的淚花。
然后他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我們之前歇息的寢殿。
窩在他火熱的懷抱中,我一只手掛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手去撥開那重重的床幔。
芙蓉帳暖,卻似乎夾雜了一股甘松熏香的味道。
我一向很討厭熏香的味道。
我皺眉,向下看去,就撞進了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里。
2.
在這張我們幾度糾纏鴛鴦合眠的床榻上,
在這張帝后安寢的龍床上,
在我最愛的緗色錦綢床幔之后,
此刻躺著一個小姑娘,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震驚得看著我的夫君,和我。
是本該正在受封昭儀的那個孤女,陸晚晚。
方才同傅川親昵而帶起的旖旎情愫瞬間從我身上退得干干凈凈。
在極度的震驚中,我居然還注意到,他抱著我的手,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地便有些松動。
「你是誰?」
那孤女好奇地歪頭看著被傅川圈在懷中的我,而后似乎懂了什么,嬌羞地捂住了眼睛,卻又從大大的指縫中掃視我們:
「呀,你們……不會……是想在這里那個吧?」
她的語調(diào)帶著嬌嗔,話的內(nèi)容卻略顯豪放。
「哎呦,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居然打擾了你們的好事,你們繼續(xù)哈,繼續(xù)?!?p> 說罷,她便蹬開被子,欲起身離開。
「晚晚,這便是我的夫人,蘇令聞?!?p> 傅川叫住了磨磨蹭蹭穿鞋的她。
「呀,原來是嫂嫂呀,嫂嫂這妝面,這發(fā)飾可真精致,不像我,手笨得很,完全不會弄,只能就這樣……」
她隨意地晃了晃,將她的膚若凝脂,青絲如瀑展現(xiàn)得淋漓,然后伸手過來就要摸我的鳳釵。
她就像一只不認生的小貓,才見面就會跟你貼貼。
怪不得傅川說她說話有意思。
的確很有意思。
「放肆,皇后威儀,豈容你等置喙?」
我后退一步,打掉了她伸過來的手:
「擅闖帝后寢宮、擅爬龍床、見帝后親臨非但不行大禮,反而言語輕妄舉止輕挑,這條條都是大不敬的死罪。
陸昭儀,不知,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她呆呆地對上了我冰冷的目光,隨即又委屈巴巴地轉(zhuǎn)向了我的夫君。
圓圓的眼睛似乎在控訴:她打我,她還要治我的罪。
我也看向了傅川。
「昭昭,她不過一介孤女,不識禮數(shù)……」
我轉(zhuǎn)身就走。
傅川卻抓住了我的衣袖。
「昭昭你……」
方才親昵之時,我的衣衫已然松散,而他的此刻的這一拉,那件正紅繡金絲的抹胸襦裙便從我的胸前滑落,露出裙下的月牙白的肚兜和褻褲。
我就這樣狼狽地站在了傅川和那個孤女面前。
行宮里有火地,并不冷,可我的心卻如墜入了宮外的寒潭之中。
我聽見我的夫君對那個孤女說:
「我就說吧,你嫂嫂身材很好的,你看……」
他沖我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過來。
「呀,確實,除了腰間的那道疤以外……川哥你好福氣呀?!?p> 在這兩道審視的目光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感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
傅川似乎是忘了,我腰上的疤因他而得。
「小星。」
我仰頭,將眼淚憋了回去,只是喚門口守著的貼身大宮女進來。
在小星用一件長至腳踝的白狐裘包裹住我僅剩的尊嚴后,我淡淡喚人:
「來人,陸昭儀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便將她的眼睛剜了吧?!?p> 3.
傅川的目光陡然定格在了我的臉上,從愕然一寸寸轉(zhuǎn)為凜然。
在黃門們試探性地圍過來之時,他將嚇得花容失色的陸晚晚護在了身后:
「誰敢!」
以前,有犯事的宮女在我們面前被杖斃,傅川眼都不帶抬一下的,如今卻幾次三番地回護這個孤女。
這就是他的,沒有半分旁的意思。
是夜,傅川壓在我身上,緊緊地抱著我,深深地吻在我的鎖骨上,喘著氣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說:
「對不起」
傅川,你究竟在對不起什么。
在情欲的裹挾下攀上巔峰的時候,我的淚水終是在層層呻吟中流了下來。
恍惚間,我似乎回到了少女時期。
那時候還沒有太子,而我已是認定的太子妃。
傅川將我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心口,站在我的姑姑,也是他的嫡母,當時的皇后面前,認認真真地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
「稟陛下……陸昭儀在殿外……」
黃覺的聲音打破了一室情動。
「她……來做甚?」
傅川嗓子微啞。
「川哥哥,那個殿里好嚇人哦,我感覺我都聽見了狼叫……」
沒待黃覺再回去傳話,那孤女已經(jīng)闖了進來,在冒冒失失地掀開床帳時才堪堪住手。
可是我已經(jīng)看見了她。
一身鵝黃紗裙,月色和燭火下半透不透,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xiàn),的確勾人得緊。
不知為何,我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
她怎的不再如個漢子般說話,反而嬌柔起來了?
可傅川似乎確實極吃她這種反差。
「晚晚你怎么這么就過來了,也不怕著涼?」
「人家真的害怕……那個殿太偏了……」
「昭昭,晚晚她穿得太少了,我怕她著涼……」
傅川歉疚地看著我。
白日里,我被他扯落襦裙立在殿中,穿得就多了?
可那時的他沒有擔心我會著涼,卻是同另一個女子點評著我這個一國之母的身材。
傅川下床帶起了一陣風(fēng),將我吹得刺骨的寒。
我看見,傅川抱住她,她小鳥依人般攀附在他身上,嬌笑:
「川哥哥,你身上好暖和。」
我突然就笑了,覺得自己真的好生多余。
我笑著起了身,笑著穿好了衣服,笑著下了床。
笑著笑著,眼淚就再次滾落。
笑著笑著,我慢慢地,慢慢地,倒在了我青梅竹馬的夫君和他懷里的女人面前。
4.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jīng)從行宮回來,躺在了椒房殿的那張沉香木鳳榻上。
傅川坐在我的身側(cè),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下一片青黑。
其實這次匆忙移駕行宮,就是為了給我養(yǎng)病。
可在行宮那里,傅川撿到了孤女陸晚晚,他便將太醫(yī)叮囑的,不能讓我情緒起伏過大的話,丟在了腦后。
所以,現(xiàn)在的他很愧疚。
愧疚于自己的忘乎所以,導(dǎo)致我的病情惡化。
愧疚于自己的食言,辜負了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所以他在我暈倒后親自抱著我連夜策馬趕回了未央宮。
所以他在我的榻前守了五天五夜,都未曾合眼。
所以,他此刻正抓著我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口:
「昭昭,你感受到了嗎?我這里,從來沒有變過的。」
我想抽回我的手,卻沒有抽動。
他卻因為我的動作一下子慌亂起來,又不敢動我,只得把我的手愈發(fā)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是要把我嵌進去一般。
「我可以再信你一次嗎?」
我問他。
「當然?!?p>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昭昭,是我不好,忽視了你,
……我們……
我們還跟以前一樣……
好不好……好不好……」
傅川搖著我的手,近乎哀求。
「好?!?p> 我溫柔地沖他笑,一如往昔。
傅川離去后,小星拿著一條鵝黃色的紗裙走了進來。
「娘娘,這是在行宮的床榻上找到的?!?p> 很眼熟的衣服,裙上的點點血色更是刺得我眼睛疼。
「燒了吧?!?p> 「諾?!?p> 「等等,」
我叫住了欲退下的小星,「連著那張金絲楠木的床一起,劈了送膳房當柴火吧?!?p> 那么好的木頭,應(yīng)是能燃起熊熊大火才是。
5.
傅川似乎真的將陸晚晚拋在了腦后,一切似乎真的恢復(fù)成了從前那般。
陸晚晚就像是指尖沁出的血珠,拭去了,也就似乎與從前一般無二了。
只是我的身體卻似乎越來越差。
每一個來把脈的太醫(yī)都將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傅川帶我來到了京郊的馬場。
曾經(jīng)這是我姑姑的產(chǎn)業(yè),如今是我的了。
可是我自從住進深宮,便不再來過。
只是如今的我,不再能在陽光下同他打馬歡笑,一起追逐太陽。
在江楓漸老的秋色里,傅川著一襲黑色貂裘,也將我包裹進去,環(huán)在胸前。
我的脊背貼著他的胸膛,在馬兒的顛簸中,踏著霞光前行。
我們是那般的親密無間,一如往昔。
我抬頭看他,不曾想他亦低頭看向我,猝不及防之間,他被秋風(fēng)染得微涼的唇便擦過了我的額頭,停在了我的眉心。
我感受到身后的心跳聲驟然一緩,而后立刻如鼓點般密密麻麻地響起。
傅川閉上眼,虔誠地加深了這個吻。
……
「傅川,你如今還能如曾經(jīng)那般,會毫不猶豫地、堅定地選擇我嗎?」
吻畢,我回頭注視著他的眼睛,問他。
「當然,昭昭。
我永遠不會放棄我的昭昭?!?p> 他的眸中閃著赤誠,回答得堅定而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