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趕走了雪柳,瞬時在家里傳開了。
“我猜到她必然是要?dú)㈦u儆猴立立威,但沒想到她第一個動的就是雪柳?!标憢寢屪趶N房里咂咂嘴說,“那可是先頭少夫人留下的人?!?p> 旁邊一個仆婦帶著幾分懼意:“她如果不怕丟人不要臉面不要賢名,夫人就拿她沒辦法了?!?p> 其他人跟著點(diǎn)頭,是啊,侯夫人還是要面子,總不能做惡婆婆,尤其是世子還沒在家,婆媳兩個鬧起來,也是京城里的笑話了。
這邊正說話,門外響起粗使丫頭們的亂亂的喊聲“春香姐姐來了?!?p> 聽到這聲音廚房里也是一陣亂,陸媽媽剛站起來,婢女春香已經(jīng)走進(jìn)來了,她個子有些高,性子也膽小,雖然是大丫鬟,但一則跟著先前少夫人時間短,又這么多年院里沒女主人,總是忍不住佝背縮肩。
不過此時走進(jìn)來,身形比往日挺直,看到室內(nèi)聚集著仆婦,還皺了皺眉。
“少夫人要養(yǎng)幾天身子,晚上吃清淡些,原訂的單子上減一味葷菜?!彼f。
陸媽媽忙應(yīng)聲是,又討好說:“宵夜的時候我燉個雞湯?!?p> 春香搖頭:“不用,少夫人沒說換,還是燕窩粥就好?!闭f罷要走,又停下,視線掃過諸人,“你們別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不該說的該說的亂說,傳出去了有什么好?”
陸媽媽以及其他仆婦們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們不亂說?!薄斑@就干活了。”
陸媽媽還上前一步陪笑解釋:“先前我們也沒有亂說,都是雪柳她說的,我們就是看到少夫人吃藥,關(guān)心了一下,誰想到她跑去夫人跟前……”
春香看她一眼,沒說話快步離開了。
陸媽媽在后神情緊張忐忑,也沒有再敢說狂話。
春香回到院落里,在院子里收拾的小丫頭們都輕手輕腳,春紅站在廊下。
“少夫人說要歇息一下?!彼龑λ龂u聲示意。
春香忙點(diǎn)頭:“雖然大夫也說沒大礙,但的確體虛?!闭f到這里又壓低聲音,“雪柳就真不回來了?”
少夫人竟然把雪柳直接趕走了,她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呢。
春紅低聲說:“我覺得除非雪柳自己認(rèn)錯,否則就是世子回來了,只怕也難讓少夫人松口?!?p> 她現(xiàn)在看明白了,這個年紀(jì)不大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少夫人性子很烈,是個不肯吃虧的人。
只是,在侯府里當(dāng)兒媳,性子烈不肯吃虧也不一定是好事。
她有些擔(dān)憂地向室內(nèi)看去。
內(nèi)室里,春月將煮好的茶小心端過來,看著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的莊籬。
“少夫人,茶好了?!彼p聲說。
莊籬睜開眼,接過喝了幾口。
“真不用再請大夫看看嗎?”春月又問,神情擔(dān)憂,少夫人看起來比早晨的時候臉色更白了。
本來身體就不舒服,又折騰出這么多事。
莊籬說:“不用,歇幾天,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怎么養(yǎng)啊?少夫人說柴胡桂枝湯都不用了,春月不解,就這樣睡覺養(yǎng)嗎?
“是啊?!鼻f籬重新閉上眼,搖椅搖晃起來,聲音宛如也隨著起伏,“睡覺最養(yǎng)人,能睡好覺就是補(bǔ)養(yǎng)。”
春月將茶放到一旁,拿起扇子給莊籬輕輕扇風(fēng)。
“少夫人。”她還是忍不住開口,“您不怕夫人不高興嗎?”
閉目的莊籬說:“看到我,夫人本就不高興啊?!?p> “但,忍一忍,也是能討夫人高興…..”春月還是想要規(guī)勸,“畢竟她是婆婆,您是兒媳,當(dāng)人兒媳和在家當(dāng)女兒是不一樣的?!?p> 莊籬忽地笑了,說:“我當(dāng)女兒的時候,可更不討人高興?!?p> 是說當(dāng)女兒的時候在家驕橫嗎?春月心想,誰不是呢,親生父母怎么都會包容子女。
但當(dāng)兒媳不行啊,她要說什么,莊籬先開口。
“后來莊先生教導(dǎo)我說,治人事天,莫若嗇?!?p> 是什么意思?春月小聲說:“奴婢沒讀過書?!?p> “意思就是,我們要愛護(hù)自己的精神,不要做無謂之事。”莊籬說,“俗話常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其實少一事,也會多很多事,增添無數(shù)斟酌煩惱,還是干脆利索一些好。”
雪柳的心思,她自然清楚。
這個婢女不想讓她過安穩(wěn)日子,時時刻刻都想興風(fēng)挑浪。
她是來當(dāng)兒媳的,但當(dāng)兒媳也有很多種當(dāng)法,怎么當(dāng),她說了算。
“雖然現(xiàn)在夫人生氣,但一來我說清楚了規(guī)矩,震懾其他人不敢再去夫人跟前胡言亂語,夫人跟我的誤會也會少很多,二來,夫人也更了解我的性情,了解就會少生煩惱,說不定夫人會慢慢喜歡我了?!?p> 春月沒忍住噗嗤笑了。
少夫人的念頭真是與眾不同。
把人頂撞了,得罪了,卻還想著人會喜歡?
……
…….
晨光再次亮起,春月站在院子里看花園里送來的鮮花。
鮮花是新剪下的,還帶著露水。
除了鮮花,竟然還有樹枝,彎彎曲曲,以及幾束花苞。
花圃的仆婦帶著笑:“少夫人不是喜歡花苞嗎?荷花現(xiàn)在開敗了,我們就剪了幾枝其他未開的花,看看少夫人喜歡不?”
春月神情古怪地讓小丫頭們送進(jìn)去。
不多時春紅掀起簾子出來,笑盈盈說:“少夫人很喜歡都留下了。”又將一串錢遞給仆婦,“少夫人讓你打酒用。”
仆婦眉開眼笑接過錢連連道謝,高高興興走了。
春紅看著仆婦的背影說:“少夫人這一發(fā)脾氣,連花圃的人都記得喜歡花苞了?!?p> 這是不是也應(yīng)了少夫人昨日說的,了解她了說不定會喜歡她?
春月有些好笑。
她來室內(nèi),春香正在插花,眼睛亮亮地跟莊籬說話。
“少夫人。”她贊嘆說,“您會醫(yī)術(shù),真是太厲害了?!?p> 莊籬坐在桌案前整理香盒,聞言頭也沒抬,說:“其實我不怎么會?!?p> 不怎么會?春紅瞪眼說:“少夫人您太謙虛了,診脈你都說對了,那章大夫跟你說得一模一樣。”
連黃媽媽都被少夫人看出有寒痰淤血之癥,章大夫也印證了。
莊籬抬起頭,一笑:“我說他聽,當(dāng)然一樣了?!?p> 她說他聽?什么意思???三個婢女有些不解。
…….
…….
晨光中的保和堂打開了門,徒弟們各自忙碌,直到看到師父章士林從內(nèi)走出來。
章士林一邊走一邊摸著額頭,似乎在思索什么,太專注了連門檻都沒注意,差點(diǎn)絆倒。
兩個徒弟忙上前攙扶。
“師父,昨日東陽侯府什么人病了?很兇猛嗎?”大徒弟問,端詳師父的臉色,“你回來就去休息了,一直到現(xiàn)在才起來?!?p> 看起來還是很累的樣子。
章士林晃晃頭:“累什么?都沒讓看病?!?p> 沒讓看病?柜臺后的大徒弟看著賬冊,昨日師父回來扔下的診金已經(jīng)記上去了,給的不止是車馬費(fèi)啊。
“只是做個見證。”章士林坐下來,嘀咕說,“證明那位少夫人會看病。”
徒弟們頓時好奇,懂醫(yī)理的人不少,畢竟看看書也能知道,很多讀書人也都讀醫(yī)書,但真正懂醫(yī)術(shù)能看病可不一樣。
東陽侯府那個新少夫人竟然會看病?
聽著徒弟們的詢問,章士林只覺得腦子更亂。
好像是說了很多。
他伸手按了按額頭,他似乎還連連贊嘆,但具體說了什么,卻一點(diǎn)也想不起來了。
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了,夢境如水般褪去,留下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