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凝
回到殿內(nèi),祁玉拿出一個盒子,讓紫錦倒了一碗水過來,他一向云淡風(fēng)輕,可如今的語氣同樣激動:“阿昭,我這幾個月翻閱了無數(shù)本醫(yī)書始終未曾找到醫(yī)治你眼睛的方法,前幾日我去宮內(nèi)的藏書閣找書,一本殘缺的書籍掉下來砸在我頭上,攤開的那一頁……正好記載了醫(yī)治之法,這也許就是天意。”
梁昭沒說話,心底卻也產(chǎn)生了一絲希翼。
祁玉不知搗鼓了什么,不多時,一股奇香蔓延,聞著味道越來越熟悉,梁昭扯了扯嘴角:“你該不會是用的制香的香料吧?”
“這也倒是一味香料,不過不能用來制香,因為它是有毒的。”
梁昭默了默:“我什么時候得罪了你?你想毒死我?”
祁玉手抖了一下,梁昭清楚地聽見銀勺碰擊瓷碗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感慨:“你這句話,好像回到了當(dāng)初剛上祁山的時候,牙尖嘴利,多好?!?p> 這下梁昭徹底不說話了。
祁玉將藥調(diào)好遞到梁昭手邊,她接過,卻遲遲不敢喝下去。
祁玉打趣:“怎么?真怕我毒死你?”
梁昭搖搖頭:“只是怕再次失望罷了?!?p> “放心吧,這次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逼钣穹啪徚寺曇?。
一碗藥進了肚子,她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祁玉輕聲安撫道:“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后你就能看見了?!?p> 梁昭再次醒來之時,天已經(jīng)黑了。
殿里掌了燈,昏黃黯淡的光將床幔暈染了一遍,梁昭坐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看著前方。
眼淚卻流了下來。
紫錦端著一盆水進來,看見梁昭呆呆坐在床上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小心翼翼走到她身邊,語氣忐忑:“公主……你的眼睛……”
梁昭抬眼看她,語氣毫無波瀾:“紫錦……我看得見了?!?p> 哐當(dāng)一聲,紫錦手里的盆掉在地上,濺起的水打濕了被子,她沒有像以往那樣趕緊收拾,而是緊緊握住梁昭的手:“公主,奴婢好高興,奴婢真的好高興。”
其外,她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梁昭回握住她的手,閉了閉眼:“我知道?!?p> 這三年,辛苦你了。
一個在外人眼里不受寵的瞎眼太子妃的丫鬟,里里外外操持一切,想都能想到過得有多艱難。
紫錦于她而言,更像是姐妹。
紫錦抹了抹眼淚,“公主餓了沒?奴婢去弄點吃的……”她望著我,忽然又看到被子上的水,“奴婢該死,剛剛一激動把盆丟了,奴婢先給您換干凈的被子……”
“不急,”梁昭按下她伸過來的手,“我想出去瞧瞧,這南梁的光景到底如何。”
“那奴婢陪您?”
梁昭搖搖頭:“不用了,你先收拾一下吧?!?p> 她推開門走出去,古樸的青磚石瓦在燈籠的光照之下透著亮,院子很大,卻很安靜。
前方長廊之上站著一個人,淡藍色的袍子被風(fēng)吹的翻飛起來,長廊之上已點了燈,他卻偏偏匿于黑暗之處,與這夜色相融。
梁昭隔著昏黃的光遠遠看著他,那人還是如當(dāng)初一般容色俊美,只是少年時的神采飛揚早已不再。
或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偏頭瞧過來,那雙眼睛星星點點,恰好和她四目相對。
恍如隔世般。
第二日,梁昭剛用過早膳,侍女進來稟告,有一姑子求見。
梁昭的心一顫,連忙叫侍女將人帶進來。
當(dāng)她看到穿著素凈的中年姑子踏入殿門的那一刻,眼淚流了下來。
那是她早年遁入空門的姑姑,梁凝。
姑侄二人時隔十五年再次見面,不禁唏噓。
“姑姑……”梁昭只喊出這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梁凝點點頭,有些欣慰:“昭兒很好,做的很好?!?p> “就是委屈你了?!?p> 梁昭搖搖頭:“這是我欠的債,如果不是我非要嫁入南梁,東陽……也不會滅國了?!?p> 梁凝嘆了口氣:“我就知你放不下,因此前來開解?!?p> “我當(dāng)初也如你一般放不下,但那個人,給我講了一個故事?!?p> “我今日也將這個故事講給你聽?!?p> 很久之前,南梁邊境有一個村莊叫薛家村,村長的兒子娶了十里八鄉(xiāng)聞名的美人。
婚后兩人幸福美滿,生活十分安樂。
可惜好景不長,兩人成婚的第六個年頭,村里來了一伙強盜,村長的兒子帶領(lǐng)全村的青壯年男子趕走了強盜,但自己卻被強盜殺死,留下了妻子和五歲的孩子。
這時村長已經(jīng)去世,美貌的寡婦帶著不知世事的孩子,生活有多艱辛可想而知。
剛開始的時候,在農(nóng)忙時節(jié)村里的男人都會熱心地幫助寡婦家做農(nóng)活,這讓寡婦十分感激。
后來那些男人在地里做活時會時不時占寡婦的便宜,還會說一些渾話。
村里的女人漸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背地里罵她是狐貍精,勾引自家男人。
寡婦默默忍受著一切。
有一天寡婦的孩子從外面回來,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青了一塊。
寡婦連忙拉住他,問他怎么回事。
他忽然就哭了。
他問他娘,為什么別人都不愿意和他玩,還罵他是沒有爹的野孩子。
寡婦心里難受至極。她可以容忍別人罵她是不要臉的狐貍精,可以容忍別的男人對她的不尊重,但卻無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
寡婦不再接受別人的幫助,無事時閉門不出。
即便是這樣,半夜時分還是會有男人翻墻進來,趴在窗戶偷看,而第二天早上也總會有女人站在她家門口破口大罵。
生活舉步維艱,七歲的孩子面黃肌瘦,而寡婦卻依然和往日一樣美貌。
有一天,村里來了一個道士敲響了寡婦家的門。道士云游四方,路過此地討碗水喝。
寡婦請道士進了門,道士踏進家門發(fā)現(xiàn)寡婦家徒四壁,墻角縮著一個餓地皮包骨的孩子。
道士不忍,拿出了自己的干糧送給了寡婦。
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道士決定收這個孩子為徒,并且保證一定會教他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