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晚上?”
顧言愣住,但江辭明顯不想說第二遍,他又說。
“不能換時間嗎,我出不去?!?p> “腿是長你身上還是別人的。”
“哎我,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傳出去也不好聽啊?!?p> “那就別傳出去?!?p> 江辭裝作不知道顧言想說什么,徑自轉身向樓梯口走。
“今天晚上我在你家對面岔口等你,要是九點了還不出來那我就進去?!?p> 顧言兩三步追上去。
“你別自作主張啊,我真不出去。”
可江辭不理他,自顧自地下樓去開了自行車的鎖,剛要上去卻發(fā)現(xiàn)蹬不動,一回頭見顧言一只手拉著車后座。
“至少告訴我你要干什么?!?p> “放火?!?p> “啊?那我可不干,學校要是沒了把咱倆賣了都賠不起?!?p> “誰說燒學校了。”
江辭斜了他一眼,趁他愣神的功夫忽地把車騎走了,顧言手下一輕,驚了下抬頭看看離開的江辭。
“那你干嘛啊?”
沒有回答。
顧言扶額嘀咕了句:“這個瘋女人?!?p> 最近出門的次數(shù)都比以前一年的加起來還多,成績又掉不少,更何況在晚上,父母能讓他出去可真怪了。
吃飯時他提了一句,但看兩人臉色都不太好,就閉了嘴。
他盯著時鐘,還好平時睡得早,他也許可以偷偷從臥室的窗戶翻出去。
他并不是期待著去放火,只是怕江辭做什么出格的事來。
那晚沒有月光。
顧言是有溜出來的,生怕碰見熟人,聽見動靜就下意識把手機發(fā)出的光關上,磨蹭好一會才走到另一邊。
還正疑惑著怎么沒看見人,剛向旁邊照去就看見張近在咫尺的人臉,嚇得他叫了聲手機差點扔地上,但同時一只手捂住他。
“膽真小?!?p> 穿著一身黑色的江辭與黑夜融為一體,還戴了帽子,任誰不仔細看也不知道街上站了個人。
顧言扯下江辭的手一時有點尷。
“你想上哪去啊?!?p> “跟我走?!?p> 江辭沒回答,手揣進衣兜轉身就走。顧言遲疑了下又追上去,仍問著一些話。
不知道是不是被吵煩了,江辭停下,回頭上下掃了眼。
“我都說是去放火了,你穿這么白是生怕別人看不見嗎?”
顧言下意識低頭看看,他又不好說自己出來也不是為了放的。
“我是怕你找不著我。”
“閉嘴跟我走?!?p> 天空似乎飄下了零星的白色,落在鼻尖上涼涼的化成水珠。
繞過寂靜的人家,到了學校后面的山上,山腳有廢棄了的倉庫,但意外的里面沒有很多灰塵,破舊或損壞的運動器材堆了很高。
“來這干嘛?!?p> 風從碎了玻璃的窗戶吹進來,穿過雜物空隙嗚嗚作響。
顧言拿著手機向四處晃了晃,看著自顧自彎腰低頭從地上撿起一根球棒的江辭有些疑惑,見她笑著轉頭看來。
那笑有一絲壞壞的味道但又沒什么攻擊性。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得干點什么來回敬他們。”
顧言聽說過,班上有些同學會在教學后聚一起在哪玩,他從沒加入過,一是沒時間二是覺得無聊。
想來大概就是這里吧,大家最常扎堆的地方,逃課還是做什么其他違反學校規(guī)定的事,翻個墻頭就能到的沒人來的倉庫一定是最佳地方。
江辭隨意地抬腳用力蹬倒旁邊的桌上,上面亂七八糟的東西摔在地上散得七零八落,她的腳還仍留在桌上,又回頭揚起一個自信得意又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
“這是我的反擊,要向他們宣戰(zhàn)了。”
為什么,現(xiàn)在才開始?因為真的沒什么期待了,也沒什么幻想了才更要反擊,人不能毫無意義又卑微的離開,所以最后必須放縱地反擊。
這將是場身心的戰(zhàn)爭,宣戰(zhàn)之后,意味著開始,也意味著開始后的結束。
她放下腿,轉身輕輕走到顧言面前,緩緩按下他發(fā)著亮光刺眼的手機。
“做不出這種壞事就離開吧,即使知道了一切,你也做不出,是吧?好學生大班長?!?p> 對視著江辭帶著輕蔑的目光,顧言把手機關掉揣進了兜里,周圍一下就暗了下來。他輕笑了聲。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p> 他伸手奪過江辭手中的球棒抬起對向一旁的雜物堆,仰起下巴俯視著她。
“幫他們提前拆遷個破屋子更算不上什么壞事吧?!?p> 那時他也不知怎的,像想故意和人唱反調(diào),又早就想把別人貼上來的標簽撕下去,第一次做這種一定不會讓人認可的事,一下充滿干勁。
人總會在夜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小了說,網(wǎng)購一樣其實并不想要的東西又無法退貨,或者幼稚地開了個人不舒服的玩笑,大了說,破壞掉一間房屋。
可聽著那高高的東西嘩啦啦倒下,摔得零散,摔得稀碎,心情一下就舒暢起來,塌的不是那堆雜物,是十幾年來一點一滴積累搭建起的束縛的城墻。
不好的情緒也一溜煙溜走,混著滿屋揚起的塵土,走了。
人的本性似乎就是破壞,喜歡把完好的東西弄糟,同時壓抑的心情也得到釋放。
看見自己的杰作也會滿足,也像回到兒時一樣。很容易地滿足并快樂起來,世界都變得簡單,只有破壞。
望著透著風的破窗外的漆黑,月亮漸漸露出影來,掛在枯枝間搖搖晃晃,將長長一條白撒進來,映亮這一切。
看著對方灰頭土臉的樣子就忍不住笑起來,伸出雙臂但怎么也抓不住一絲月光,只有飛揚的塵土飄散著。
這是一個從未感到過如此讓人沉醉的夜晚。
可以拿著顏料在墻上,地上亂涂亂畫,視線被擋除了就推開,沒有人說教沒也有人責備。
這好像很幼稚,但又怎樣,快樂是生命的本源,用這一時半刻來彌補被單調(diào)乏味的事占據(jù)了的童年又有何不可。
人就是越長越倒性,天地也不曉得為什么,問誰去呢!
反正多么努力也取不得別人的歡心和認可,又為什么要放棄原本屬于自己的權力?
他是有權這樣做的。他是個人。
去他的文明禮節(jié)道德,事物一切好壞不都是人說的,人向往的自由,也是前人說的,只要活在世上哪又沒有枷鎖。
既然如此怎么能不拋棄一切暢快的耍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