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已沒有告訴季扶曇,裘太醫(yī)說她的眼疾罕見,連術業(yè)有專攻的裘太醫(yī)都無法確診,她怕季扶曇陷入絕望,她只說藥方復雜,藥材難得,連宮中也沒有,恐怕一時半會配不出藥丸,不過皇上和謝衿都會派人尋找。
幸虧季扶談看不見葉染已的愁眉苦臉,要不然怎么能糊弄過她!
可是即便那是葉染已苦思冥想想出來的說辭,季扶曇還是憂心忡忡:“什么藥材?”
葉染已不知如何自圓其說,還好相思子機靈:“一種聞所未聞的藥草,具體什么我也沒記住,藥方他們拿進宮了,看看能找出幾味藥材,宮里找不著的再另想辦法?!?p> 季扶曇已經不想待在京城了,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尋到藥材,她心里主意已定:“奶娘,你想辦法拿到藥方,我們回到龜茲慢慢找?!?p> 相思子和天仙子對望一眼,不知道王妃何意,已經和王爺成婚了,還能回娘家與王爺分隔兩地嗎?除非,相思子不假思索問道:“王爺又要去西域嗎?”
他能想到的只有這一種可能,王爺去西域,王妃跟著,這樣就順理成章了。
季扶曇喃喃道:“他應該不會去了吧,中原國馬上就要大獲全勝,他再沒必要去龜茲了?!?p> 相思子大為不解:“王爺與王妃剛剛成親,伉儷情深……”
“住口?!?p> 季扶曇突如其來的不耐,使相思子的疑問戛然而止。
季扶曇將假結婚的事情和盤托出,相思子和天仙子瞠目結舌,怪不得昨晚王爺未留宿,獨自一人睡在懸霞樓,她們還猜測是王爺體諒王妃舟車勞頓的緣故,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嗎?
“相思子,天仙子,這就是實情,我不是你們的王妃,我很快就會回龜茲,將來你們會有新的王妃……奶娘,我乏了我們回去?!?p> 季扶曇走了兩步,感覺到相思子和天仙子還跟在后面,她停下來頭也不回道:“我們的主仆情分就到這吧,讓王爺給你們安排別的差事?!?p> 兩個丫鬟可憐兮兮,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雙雙跪地:“都是我們不好,王妃息怒,要打要罰我們毫無怨言,您不要趕我們走啊?!?p> 季扶曇不為所動:“不必了”,可季扶曇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她擔心兩個丫鬟一直跪在那里,思忖片刻,道:“煩請你們告訴王爺幫我謄抄一份藥方?!?p> 懸霞樓一樓是書房,平時讀書讀累了,謝衿會在二樓休息,他不在時,這兩處只允許元英進出。
謝衿坐在鋪有天鵝絨秀珠花的太師椅上,幾案前是讀了一半的古籍,他端起元英才續(xù)上的信陽毛尖,小口啜飲。
相思子和天仙子向謝衿匯報完始末,謝衿仍面不改色,縱然兩個丫鬟滿腹疑云,也沒膽色開口詢問,但有一點她們肯定,王爺和王妃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知道了,你們去求王妃,她堅持不要你們的話,你們自行離開王府,若是她接納你們,你們還是事無巨細都要向我稟報?!?p> 謝衿沒有囑咐她們要守口如瓶,盡管兩個丫鬟性子跳脫,但絕不敢亂傳主子秘辛,這一點謝衿還是信得過的。
相思子和天仙子退出書房,兩個人額上陰云密布,愁眉不展。
謝衿放下茶盞,合上書本,他雙手扶額,頹然靠在太師椅上,他不怕季扶曇否認她是瀟陵王妃,只要不傳出府外,他都能應付,但他怕季扶曇回龜茲,他知道她遲早要鬧,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還有一件事更令他頭痛,裘太醫(yī)托蘇管家?guī)г捵屗フ宜?,不要說用午飯了,他屁股都沒坐熱又匆匆進宮,弄得正準備飽餐一頓的折翼莫名其妙,但它只是匹卑微矮馬,主人要騎它,它沒有說不的權利。
“參見王爺,勞您跑一趟?!?p> 謝衿直切主題:“嗯,今天的診斷怎么樣,你是如何說的?”
裘太醫(yī)一字一句重復道:“藥方配起來可能比較復雜?!?p> 謝衿點點頭:“你做的不錯……你找本王何事?”
裘太醫(yī)面露難色:“敢問王爺給王妃用的是什么藥?”
裘太醫(yī)奉謝衿命暫時不要治好王妃的眼疾,先找借口托著,但他說的未見過相同病癥,藥方不好配卻不是唬人的,他是真的沒把握。
謝衿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明白,裘太醫(yī)肯定認為他給王妃下藥,才致使她失明,也怪不得別人會誤會,畢竟是他吩咐裘太醫(yī)不要醫(yī)好季扶曇。
不過他抓住裘太醫(yī)的疑問,頓時有個什么東西明了于心:“你是說她被人下毒了?”
裘太醫(yī)意味深長地望著謝衿,還裝?
謝衿也不解釋:“你為何這么看著我?”
“下官失禮?!?p> 他顧不上別人是否失禮,眼下他更關心另一件事:“她的眼睛能治好嗎?”
“下官不能。”
謝衿慌了心神,他舍不得季扶曇遭遇這等不幸。
謝衿的反應讓裘太醫(yī)一時間懷疑起心中猜忌,他像是真的關心瀟陵王妃,但無法解釋王爺為何不希望他醫(yī)好王妃,但醫(yī)者仁心,他還是知無不言:“不過……”
謝衿恨他一句話說半截,耐著性子等待他說完。
裘太醫(yī)不慌不滿,慢慢道來:“不過,找到下毒之人,此病可治。”
裘太醫(yī)給謝衿寫了解藥藥材,告訴他收集毒藥藥材,每份藥材取三錢,絞碎混入二兩糯米飯中,揉成藥丸,每日與飯同食,藥吃完了,季扶曇也就復明了。
謝衿書信一封,派賀瀾送到龜茲輔國侯府紅卓郡主手中。
相思子和天仙子覺得今天倒霉透了,在獨愁居跪了不到半個時辰,老天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她們本就心灰意冷的,現(xiàn)在更是雪上加霜。
葉染已出來為季扶曇傳話:“下雨了,你們快回去吧?!?p> “我們回不去了,王妃不要我們,王爺就要趕我們出府。”
雨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淌,葉染已以為她們哭了,天上還閃著電,獨愁居門外兩顆大樹,大樹易遭雷劈,葉染已擔心她們發(fā)生不測:“快起來吧孩子,趕緊進來,該著涼了?!?p> 相思子心中一喜便要起身,天仙子拉住她,葉染已本是來趕走她們的,看她們可憐便自作主張讓她們進去,沒有王妃的首肯,她們遲早再被逐出獨愁居。
“多謝葉嬤嬤好心,可王妃不點頭我們不敢進去?!?p> 葉染已嘆口氣:“這倔孩子,王妃點頭了”,怕她們不信,她解釋道:“王妃說了,你們堅持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吧?!?p> 石榴紅似火,荷花滿池放。
三進院命名且停亭,且停亭的石榴樹上碩果累累,一個個張開血盆大口,試圖吐出滿腹珠圓玉潤的果實,毫不吝嗇。
相思子一臉期待,王妃來自西域,肯定沒在京城吃過剛采摘下的石榴。
在石榴遮蔽的大樹蔭下,季扶曇樂得自在,悠然道:“好吃,果粒比龜茲的大,籽更軟,嚼起來不硌牙。”
相思子笑逐言開,心道王妃真給面子:“可惜我沒嘗過西域的石榴。”
季扶曇呵呵笑道:“其實能不能吃到不要緊,食物千千萬,你心系何地,何地的吃食就是最美味的?!?p> 相思子倚在低垂的樹枝上,眼睛亮亮的,充滿好奇:“王妃喜歡哪里的石榴呢?”
初夏的風與光透過濃蔭落在季扶曇身上,叫她渾身懶洋洋的,說話也漫不經心的:“各有千秋,不過都不是我的最愛,我最愛的是我姥爺家種的葡萄,各個品種我都愛,無核的白葡萄、馬奶子葡萄、木納格葡萄、黑葡萄、紅葡萄等等,多的說不完,更吃不完,吃了這個吃那個,總也吃不膩……哈哈,你們一定流口水了吧。”
相思子和天仙子擦擦嘴角不明液體,看看院子里不起眼的葡萄架。天仙子略感尷尬:“王妃怎么知道我們流口水了,難道您像二郎神君一樣開了天眼?”
季扶曇挑眉,眼珠子神秘一轉:“我用耳朵看見的啊,我不光看見你們柳口水,我還看見這且停停啊,人為之停留,花鳥蜂蝶也為之停留?!?p> 季扶曇聽見一個腳步聲,收住滿臉洋溢的喜氣,留下一副專心吃石榴的樣子。
相思子,天仙子福身拜見謝衿。
“你們下去吧?!?p> 靜默良久,季扶曇感覺謝衿在自己頭上撥弄,她搖晃腦袋躲避他。
他不氣也不惱,聲溫如玉:“頭上的花太多,招來蜜蜂就不好了,況且上面還有小蟲子,當心鉆進脖子里咬你?!?p> 季扶曇還是一言不發(fā),老實不動,任由謝衿幫自己清理頭發(fā)。
白色的紅色的石榴花、還有未開苞的小荷花蕊、撕成碎片的荷葉、牡丹花、芍藥花,天仙子紛紛插在季扶曇頭上,企圖把她打扮成花仙,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成了花怪。
“好了,都弄干凈了?!?p> 謝衿撩袍坐下,他還沒換上絲質白綢,穿的還是那身鑲嵌大袖衣的彈墨朝服,他展開一張描繪花邊的紙張,上面文字羅列整齊,他遲疑片刻道:“母后為我們準備了歸寧禮單,雖然山高路遠,你回不去娘家,但該有的禮節(jié)一樣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