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曇認(rèn)為是時候給陳破紅看一樣?xùn)|西了。
不言不語的小丫鬟把那只紅木匣子呈給陳破紅,隔著屏風(fēng)陳破紅看不清季扶曇臉上的顏色。木匣子沒有上鎖,他一挑鎖扣,蓋子就彈起來了,熟悉又陌生的玩意兒,玉雕的十二生肖。
他一眼就認(rèn)出陳母經(jīng)常握在手中摩挲的那個小狗子玉雕,它顯然不如其他生肖光滑瑩潤,但有一個地方能看出它們是一體的,每個玉雕脖子上都系著繡有葡萄葉的云錦圍脖,繡工精細(xì),玉雕本就小,更不要說圍脖了,上面的針腳細(xì)膩無勾連,恐怕也只有母親才愿意耗費(fèi)如此心神來繡這個毫無實(shí)際用處的小裝飾。
陳破紅重新將匣子封鎖好,遞給那個不言不語的小丫鬟,小丫鬟不敢多看他紅紅的眼睛,雖然那雙眼睛不是因?yàn)榘l(fā)怒而紅。
太子不明白為何自己占盡了上風(fēng),謝衿還是那樣一副不為所動泰然自若的樣子,直到趙盡知突然回京,他還秘密覲見皇上,他看向未來主君的眼神不屑一顧,他和謝衿一樣,勝券在握的做派。
自從皇帝見了趙盡知,他的身體更是一落千丈,在這危急存亡的時刻,皇帝居然對太子避而不見,太子守在明乾殿外,懇請塌前盡孝,但皇帝不為所動,太子偶爾得以看見他那不堪一擊搖搖欲墜的父皇,卻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上一望,說不上話。
太子日益焦灼,他生怕謝衿不顧王妃的死活,那樣他就連謝衿最后的把病都沒有了,謝衿對付起他將再無顧忌。那個杜頌也肯定有所隱瞞,說不定他們假結(jié)婚的事情真不是空穴來風(fēng),萬一謝衿真的對季扶曇見死不救,他手里這個所謂的人質(zhì)就是一枚廢棋。
“怎么,一個王妃換一條消息他都不愿意嗎?”
“他給了屬下這個?!闭驹跂|宮太子書房的陳破紅開了口。
太子得了救命藥似的,接過卷軸。
剎那間,太子整個人癱軟在太師椅上,拍額痛呼:“完了……全完了。”
護(hù)衛(wèi)匆匆來報(bào):“殿下,有您的信。”
幾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恐就在今晚
太子瞪大了眼睛,他沒有了為人子女即將要失去父親的悲傷,滿腦子都是如何力挽狂瀾,他抹了一把冷汗:“請齊將軍速來東宮?!?p> 太子對陳破紅道:“繼續(xù)看好瀟陵王妃,她還有點(diǎn)用處?!?p> 陳破紅要走,聽見太子吩咐一旁的太監(jiān):“杜頌不用再留了?!?p> 杜頌被折磨地不成樣子,小眼睛里的光早已不復(fù)存在,喝下毒酒的那一刻,他在慶幸,幸虧自己是個孤兒,無妻無子,無人悲傷。
太子突然要求起兵,齊將軍措手不及,禁軍大部在京西,他只好先調(diào)集眼前三千兵馬,命陳破紅拿著令牌前去調(diào)遣京西的禁軍,而他并沒有去西京,轉(zhuǎn)而去往杜府。
陳破紅怕太子狗急跳墻殺季扶曇泄恨,要秘密送季扶曇回瀟陵王府,托相思子給王府傳信,但相思子表示在此之前要單獨(dú)見季扶曇一面。
季扶曇要求身邊婢女不要動不動下跪,眼下迫在眉睫,相思子顧不了那么多:“求王妃救救杜大人。”
季扶曇奇怪相思子為何關(guān)心起杜頌的事情,她按捺住和盤托出的沖動,仔細(xì)詢問。
相思子詳細(xì)道出前因后果。
季扶曇指甲摳入胭脂膏里:“他還留有這樣一手,當(dāng)真高明?!?p> 相思子還在懇求:“奴婢全告訴了王妃,王府恐怕回不去了,奴婢不惜命,只求杜大人安然無恙,求王妃救救他?!?p> 季扶曇不忍看她著急,寬慰道:“他現(xiàn)在很安全,但是受了重傷,行動不便,你可愿意去照顧他。”
相思子給季扶曇扣頭:“奴婢愿意,可奴婢背叛了王爺,他不會放過奴婢?!?p> “你信我嗎?”季扶曇望著她的眼睛道。
相思子點(diǎn)點(diǎn)頭,季扶曇又道:“我保證你們不會有事,杜頌的事先不要聲張,等事情過去,我送你出嫁?!?p> 趙盡知早有準(zhǔn)備,得到太子于宮中起兵的消息便帶著兩千趙家兵馬入宮勤王,無亡矢遺族之費(fèi),而太子已困矣。
太子被囚禁宮,遭此大變,皇帝硬撐著一口氣不肯閉眼。
明乾殿,謝衿和趙盡知跪在皇帝面前,皇后扶他坐起,他不思己過,不認(rèn)為是自己的縱容才導(dǎo)致太子謀反,反而將過錯都怪在謝衿身上,他咳嗽不止,不停地喘氣:“他篡什么……位,這位置……本咳咳,就是朕……咳咳……留給他的。他造反你很高興……正中你……咳咳……下懷……你別想這皇位……就是你的了,朕就是……咳咳……有阿袒在還輪不到你。”
皇后失望至極,這個丈夫早已磨滅了他們之間的夫妻情分。她豁然站起,皇帝沒了倚靠,歪在一邊。
“臣妾已為陛下擬好傳位詔書,請陛下加蓋貼身印章?!?p> 皇帝已是手無縛雞之力,一旨廢太子詔書,一旨傳位詔書,他知道已經(jīng)無力回天,最后還想為太子謀劃一二:“阿衿,朕……可以傳皇位于你,但你要跟朕……咳咳……保證……”
謝衿抬身:“父皇請說。”
皇上閉上一雙渾濁老眼,深吸一口氣:“留廢太子一命。”
“好?!?p> 皇帝得到回應(yīng),睜開眼睛,在皇后的幫助下,在兩張圣詔上加蓋印章。
皇帝駕崩,朝廷要員紛紛被召進(jìn)皇宮,但見明乾宮內(nèi)的皇后以及瀟陵王、和賢王與趙盡知,不見太子,群臣竊竊私語。
太監(jiān)立于前,宣讀第一道圣旨:“太子謝初,勾結(jié)外敵,有損國土,德不配位,今褫奪起太子位,廢為庶人,因叛國罪,長此囚于禁宮?!?p> 宣讀完廢太子詔書,旋即宣讀第二道圣旨:“奉天承運(yùn),皇帝昭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中原謝衿,皇后之子,宜承大統(tǒng)……”
群臣駭然,明里不敢說什么,私自里認(rèn)定太子謀反純屬構(gòu)陷,趙盡知早有預(yù)料,內(nèi)侍端一托盤,上面有廢太子叛國的證據(jù)。
大臣們一一傳閱,信服了謝衿。
廢太子深知趙家軍是謝衿的后盾,他不想留趙家軍,策劃聯(lián)合匈奴削弱趙家勢力,朱乘其只是他安排在鹽幫的一枚棋子,他以為把叛國之名轉(zhuǎn)嫁給鹽幫,自己便可高枕無憂,不料朱乘其反被誅殺,哈吾勒也身死,他叛國的證據(jù)被季孟一點(diǎn)一點(diǎn)揪出,才成就了謝衿今日之局面。
謝衿忙著登基,忙著給先帝送葬,瀟陵王府內(nèi),季扶曇忙著生孩子。
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睛,周遭一切都很陌生,在她昏迷之時,已被送到宮內(nèi),一覺醒來竟換了天地。
謝衿黃袍加身,通身氣派,一眼萬年,像個耀眼的太陽。
“曇兒你醒了?!?p> 謝衿接過粥,一口一口喂給季扶曇吃:“這幾個月你受苦了,朕慢慢補(bǔ)償。”
季扶曇無動于衷,摸到自己癟下去的肚子,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生產(chǎn),四下張望,神色慌張:“我的孩子呢?”
謝衿一拍腦門:“看,朕都高興壞了,快把公主抱來?!?p> 不打一會,一位婦人抱來熟睡的嬰兒,雖然已經(jīng)抱過這孩子,謝衿還是緊張兮兮,搓了搓手,接過孩子,季扶曇迫不及待,幾乎要從床上起身了,從謝衿懷里抱過孩子,她一時無所適從,抱輕了怕被人搶走,抱很了怕化了。
她閉著眼睛,閉著嘴巴,小鼻子呼吸綿綿,小眉毛淡淡的,小身體軟乎乎的,季扶曇親她的小臉蛋,她贊嘆:“她真漂亮,我的女兒怎么這樣可愛?”
她驚訝:“她好小,世上果真有這樣小的手?這樣小的腳?”
她高興壞了,一時間忘記懷里的是個小孩,擺弄來擺弄去,孩子被擾醒了,不高興地嚶嚀起來,季扶曇嚇壞了:“她怎么了,為什么哭?是不是生病了?”
奶娘福身:“娘娘,公主餓了?!?p> 謝衿寵溺地?zé)o奈:“讓奶娘下去喂奶吧!”
季扶曇不舍地交出孩子,凝視著奶娘離去的背影。
“她是我們中原國最尊貴的公主,你是最尊貴的皇后,等你出了月子,朕就準(zhǔn)備冊封典禮。”
謝衿以為她聽了這話會很高興,她卻沒有多大反應(yīng),轉(zhuǎn)而更關(guān)心另一個問題:“她叫什么名字?”
“瞧我,我不知道你有身孕,這段時間又這么多事,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名字得好好斟酌,你有想過她叫什么嗎?”謝衿高興地有點(diǎn)語無倫次。
“她好香好白,像個面團(tuán)似的,叫她香雪兒?!?p> “香雪兒,香雪兒……”謝衿在嘴里咂摸著這三個字,心里有一團(tuán)溫?zé)岬幕鹧?,燃得他充滿父愛,燃得他想要抱起季扶曇繞兩圈。
幾家歡喜幾家愁,厲熏熏看著這個新掛上去的牌匾:富天宮,表哥對她可真上心,還好她只是生了個女兒,她厲熏熏還有機(jī)會誕下皇長子,可這皇后之位決定著她未來的兒子是嫡長子還是只是皇長子。
謝衿去處理政務(wù),富天居驀然變得肅穆,季扶曇覺出少了點(diǎn)什么:“天仙子,我奶娘呢?”
“葉嬤嬤身體不好,在養(yǎng)病……”
季扶曇離開王府后,葉染已憂思成疾。季扶曇自責(zé)不已,每日看著她進(jìn)食湯藥,本就是心病,看季扶曇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葉染已的病也就漸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