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久駐邊疆、深愛發(fā)妻,為人子,你還是要理解他的苦衷?!迸u李定疆不知愛子的也是皇帝,轉回頭要李平安理解父親的還是皇帝,兩邊的好人都做了,話里的文章也說給有心人聽了。
李平安知道自己那個父親實屬愚忠。有了齊魯這件事,李平安對自己的想法便更明確了——坐山觀虎斗,終于兩頭空。
對于皇帝來說,既能要尋常百姓眼里的李家聲名狼藉,又能兩方制衡,如何也是不虧的。李平安不得不承認,即便皇帝而今忠奸不辨,又三番兩次勞民傷財,可是那些權術從未曾離卻心間。
“謝陛下寬慰?!庇辛私袢者@一遭,李平安便意識到有些消息絕非是自己以為的那樣固若金湯。華表樓若是被皇帝查出與自己的干系,李家也好,朝堂上也罷,恐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風。
“席間休息罷……”皇帝輕抬下巴,左右宮娥便有序的去給席間眾人斟酒,“這酒自打西域來,諸位卿家看看可合口味?”
面前鏨銀的小盤上乃是一塊乳酪,長城關外之地盛產此物。李定疆當年平定邊塞之亂,乳酪是不鮮見的,只是李家瞧不上何等“突厥蠻夷之物”。
李平安不過曾說了句“味甘鮮美”,非但是被做父親的好一頓唾棄,更是將帶回來那些好的壞的,變了質的全數(shù)丟給了兒子:“既然喜歡這蠻夷之人吃的不干不凈的玩意,你便吃個夠?!?p> “李家哪里見過你這般不爭氣的兒郎?”
時到如今,李平安也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爭氣”值得母親拂袖而去,留那時候尚幼的自己枯坐在桌案前,哭著把那些酸苦的物什放進嘴里。
父親看不起所謂的“突厥”人,把這些乳酪瓊漿都當做“蠻夷之物”,卻不想皇宮里卻把這乳酪盛在福壽鏨紋的銀盤之上。處在李平安的角度上,實實算得上荒謬可笑。
只是那一次把人吃傷了,往后再看見這乳酪便忍不住的干嘔,李平安有心佯做酒醉,只是酒未過三巡,醉也蹊蹺……
另一側漆盒里面的果脯,想來也是一道自西北送進宮來的。朱漆八寶描金的漆匣襯得果脯橙黃誘人,李平安卻依舊沒有胃口嘗上半點。
這果脯背后倒沒有什么故事,倒是這些年李平安把自己口味養(yǎng)得刁了,總該有自己不愛吃的東西——總之自己是文不成武不就,總之旁人眼中自己缺家少教,宮宴上的東西即便不吃,又能怎樣?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李平安倒也樂得能一蹙眉便讓人以為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好再逼著他做什么……
“劉愛卿,五年之期已至,當初答應二皇子的貓今在何處?”所幸皇帝只是瞥了一眼李平安,便將矛頭直指劉和,“朕聽聞,你還有一寶要獻給二皇子做賠禮?”
劉和忙不迭的站起身來,作揖要同皇帝請示,把當年做出蠢事的孽子帶上來,一并由二皇子處置。
事件最中心的另一者卻好像對于這一場大戲毫不關心一般,拿著筷子夾下花生米大小的一塊乳酪,輕輕放入口中,轉身又去碰那邊金鏨銀鑲八寶的酒壺。
有意思。李平安知道楊承如今的處境可遠不是表面上這樣金尊玉貴,還能撐出一副清貴之極,萬事不入眼的模樣來,也實在是個本事。
只是李平安沒想到的是:楊承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把戲,而身上的傷又顯然不允許他有太大幅度的動作——扯疼了傷口,還要自己忍住,免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