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對皇帝是怎樣秉性早熟于胸,在這月下泛光的匕首遞到手中那時分,楊承還是不免心頭一顫。
匕首入手微涼,借著這冬日,寒意幾乎要滲到骨頭里去。楊承知道自己如今身子弱,可到底還沒有弱到這般光景——無非是心寒。
見慣了人命……這話思來輕巧,等到楊承意識到自己不得不把這匕首插到小小貍奴的身上,而后者正仰頭望著自己。
楊承看來似乎確實比劉家父子更人畜無害些。
只是心里也早不知什么時候把一條人命的生死去留當做了理所應當。這宮闈之內可能一切早就沒了心,哪怕是深受其害的人,也漸漸被磨沒了心腸。
“承兒,怎么了?”
皇帝在明知故問。
“父皇,這貍奴無過?!泵髦雷约翰贿^是在自討苦吃,楊承還是為了自己僅存的那一點溫熱心肝求一份可能。
“貍奴生在西北,養(yǎng)在劉家,便是它的錯。”皇帝當然知道楊承在想什么,只是他最愛看的就是后者這樣的明知故問,喜歡看的就是楊承用盡渾身解數(shù)卻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時候。
就好像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坐在高座之上,任予任殺的皇帝。
“父皇,臣……”楊承甚至已經(jīng)想到自己如果繼續(xù)駁了皇帝的面子,這只貍奴的死相會有多么難看。
楊承也知道自己再說下去,等宮宴散了,皇帝又會小兒難養(yǎng)屢次三番的想要從自己身上尋找為君為父的生殺予奪。
“嗯?”許是想到自己接下來能夠看到怎樣的樂子,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都好,“承兒若是下不去手,朕倒也不在乎要左右代勞。”
可惜皇帝有些許算錯了。楊承今日不知哪里來的膽氣,也許是那一句“先皇后”,又也許是那個無辜的宮娥,想要和皇帝抗一抗,為這貍奴賭上一命。
“既然承兒還下不去手……”
“朕記得劉愛卿還有一件禮物要獻給二皇子?!?p> 皇帝此言一出,楊承原本已經(jīng)崩到最緊的弦兒一下子沒有了釋放的出口,換來的便是胸口不停起伏,心跳也已經(jīng)頂?shù)搅松ぷ友?,要楊承憋著一口氣,出也出不得,進也進不去。
果然是一國之君,皇帝的喜怒無常從上至下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意義上猜得透。
更何況,皇帝雖是昏庸,卻不是自打坐上這個位置便一直剛愎自用,不然先皇后一家不會扶持一個如此無用的皇帝,又不在事后早早除之后快,將那時候還小的楊承推上去做傀儡。
“是,陛下?!眲⒑褪莻€懂眼色的。
可以猜不透皇帝接下來要做什么,但是時候給皇帝抬轎子,劉和確實是懂個十成十:“陛下,臣這里有一柄玉如意要獻給二皇子殿下,殿下適才……權當為殿下沖沖晦氣,往后歲月,但愿殿下事事如意。”
劉和正慶幸面前這位殿下果然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錦盒,盤算著這二皇子會不會明白皇帝的話中有話,卻不知楊承的目光實際不過是在透過他劉和看向他身后的劉玉寵。
當年怎樣的威風,如今怎樣的木訥,楊承并沒有可憐任何人的心思和資格,只是難免心中苦笑:卻原來天下君父俱一樣,未有親情,皆是算計。
楊承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會不會可能有子嗣,只但愿那時若是能由自己做主,定然不會做皇帝和劉和這樣的父親……
“承兒也不喜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