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散見星
云舒有一個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那就是,她可以通過一個人十天內(nèi)身上帶的所有氣味。
通常,一個人的衣物或身體沾染的其他味道,會隨時而散,三日后便趨近于無,可云舒能嗅到人們身上的各種味道,并能從其中判斷出對方在這十天內(nèi)做過什么。
這不是什么先天之能,而是幼年的一段經(jīng)歷導(dǎo)致。
這個秘密她從未向他人說過,于是乎,很多人在她精準(zhǔn)判斷自己去過那里時總是內(nèi)心惶然驚恐,誤認(rèn)為是遇到了什么鬼神。
那陳武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臭味,非常微弱,甚至可以將其解釋為某種沼氣,可云舒還是有一種直覺,就是陸家義莊的尸氣。
刺客在風(fēng)雨欲來之際的直覺往往是最準(zhǔn)的。
那陳武可能與玉面郎有牽扯,幫助后者燒莊嫁禍。再說——青瑪瑙杯又怎么會是一介鏢師買的起的?更別說作他人壽禮。
老三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微微不可置信道:“你是說……他就是玉面郎?”
冠云樓等級森嚴(yán),除樓主之外,統(tǒng)領(lǐng)十眾部的刺客擁有絕對的生殺奪予權(quán),超然于世俗法度之外。
這也是樓中“十眾”畏懼天淵的原因之一。
“……他發(fā)現(xiàn)我們、找到我們了,為什么沒有什么動作,他要殺了我們么?”
一想起剛剛直面過另一位天淵,老三聲音就有些發(fā)抖,看到對方的印記是一回事,真正對面時,他還有本能地恐懼著。
夜色降臨,牢房內(nèi)昏暗一片。
“他未必是玉面郎。縱然是玉面郎,他也殺不了我們?!?p> 云舒聲音放輕了安撫道:“你今夜未必找得到牢頭,也許明天才能來,等他來以后,你不用說話,由我來應(yīng)付他。”
一夜燈火照影。
翌日早晨,那陳武果然隨牢頭來了。
那牢頭一改昨日的冷漠,滿臉的恭敬,為他們?nèi)舜蜷_了門,還一邊點頭哈腰地要為幾人帶路。
云舒拒絕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陳武。陳武便解釋道:“昨夜尋找他們之時,得一位貴人相助,這牢頭已答應(yīng)放了你們?”
“是么?!痹剖嫘α诵Γ骸拔业谝淮我姷姜z卒可以放人的?!?p> 陳武道:“倒也并非如此。因為那位貴人問過城主大人了,他要求你們?nèi)酥幸粝乱晃?,等到真相調(diào)查清楚以后才能離開北慕城。”
“那他有沒有說,具體要誰留下?”
陳武搖了搖頭:這個你們自行決定?!?p> 門開以后,云舒用眼神示意讓老三讓他先走,放慢腳步等南亭跟上。
“怎么樣?”
見對方額上滿是冷汗,云舒一怔。
這模樣,倒像是毒氣剛發(fā)作了一波一樣。
南亭眼神卻十分平靜:“無礙?!?p> 他似乎一直如此,但云舒心中卻不平靜起來,從先前交手情況來看,南亭內(nèi)功渾厚,理應(yīng)可以壓制住三天的時間,可如今看來……
云舒感到一陣棘手。
“待會兒不要多說話,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自己是水月臺要債的人,別的不要多說?!?p> 再想叮囑什么,眾人已走出監(jiān)牢之外,來到衙牢外的過廊里。
一位紫衣少年正等在那里,用手中的劍敲伸在廊下的花枝。
楊花飄飄揚揚地灑了下來,仿佛落了一場攜帶清香的飛雪。
聞聽到腳步聲,少年旋過身來,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容。
他眉心微皺,似已等的不耐煩:“為何這么久?”
陳武賠笑:“林少爺,因和他們解釋要在城中多留幾日,故此磨蹭了點,您勿怪?!?p> 云舒走過去,眉頭微蹙:“林從星,你怎么在這兒?”
林從星冷哼一聲:“除了我,你以為柳心絕會好心來救你嗎?”
少年比云舒還小一歲,容色俊美,生在富貴叢里,家中人又嬌慣,故此養(yǎng)成一副輕狂的性子。學(xué)了一點微薄武藝,腰中別了把劍,便自比江湖俠客,不把人放在眼里。
殊不知柳心絕的劍藝高絕,已至江湖劍客榜首前十,平日對其照拂,不過看在云千重大哥的微薄面子罷了。
真心論之,他的武藝甚至不如鐵腳道士。
就是老三也能輕輕松松拿捏他。
云舒有心提醒,卻無從下口——說起來,她不過從前順手救過對方,就得這少年傾心至此,多次拒絕,平日相逢也多出惡語,但幾無作用,最后,只得聽之任之,盡量不再相見罷了。
這次得蒙搭救,倒讓她無法再刻意吐出那些刻薄之語。
她本身也并非刻薄之人,當(dāng)下也只是態(tài)度緩和地和道了聲謝,這少年也不復(fù)往日愛炸毛的模樣,而是故作冷漠地擺手,示意不必客氣。
少年不虧出身仕宦之家,這么短的時間已打點妥當(dāng),直接領(lǐng)著他們出了衙門,坐馬車直接來到城西一家的深宅處。
一位綠衣管家?guī)麄冞M了后院,分別安排了一間房。
一切安置妥當(dāng),云舒讓老三與南亭在亭中先休息片刻,自己去找林從星。
感謝歸感謝,有些話要問個清楚
少年本來慵懶地靠在馬車邊,目光在她身上打轉(zhuǎn),見她一來便又臉色冷淡起來,問:“還有什么事?”
云舒莞爾一笑,卻道:“多謝你相助?!?p> 她的又一次感謝讓少年眼神暗淡下來。
林從星換了個站姿,聽她說:
“如果不是你,我們可能就要在牢中度日了?!?p> 他略微煩躁,心中不快道:“有什么可謝的!還有什么事?沒事我就走了?!?p> 少年為人驕矜,平日被寵慣了,也不知如何對待心中人,說完抬手要走,卻被一雙手拉住。
回過頭來,一雙褐眸里倒影著他的臉龐。林從星微微一愣。
“從星,現(xiàn)在我還有一事不明,你怎么知道我們被關(guān)了起來?”
林從星看了她一眼,雖然還有些不高興,但仍淡聲道:“平日里有個長史很喜歡來我那里,說起陸家義莊燒毀這事兒,我留了個心。那長史是陸家旁系子弟,前些日子似乎是陸夫人跟他說起此事,讓他托人從嚴(yán)查處,所以才找上了我?!?p> “你現(xiàn)在在北慕任職?”
“是。我們兩家長輩有同門之誼,平日里少不得多走動一些?!?p> 云舒聞言心里一松,放下了手,露出往日的笑容,沖他眨了眨眼睛。
“是么,那你可要秉公辦理,還我們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