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落山呢,你便悄悄潛進來,是想做什么?”
沈宜亭也存著想嚇唬人的心思,趁著對方剛落定,心神還沒穩(wěn)定,故意揚聲。
果然,剛進院子的黑衣人影眼神一顫,手下意識握緊腰間雁翎刀,厲目朝她看過來。
見到沈宜亭含著笑的模樣,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索性也不再躲藏。
“屬下奉世子的命令,向沈姑娘呈上謝禮?!?p> 青毫將江寺的話原封不動告訴她:“世子說了,此次多虧了沈姑娘機敏,幫了世子大忙。”
沈宜亭聽到那一句‘機敏’的評價,眼神帶了點不明顯的笑。
看青毫呈上了一個匣子,便探頭看了一眼,詢問道:“這是何物?”
青毫迅速將匣子放置在窗欞上她手邊,而后抽身后退,回到原地后答:“回姑娘話,世子聽說姑娘通岐黃之術(shù),今日多讓管事采購安神的藥草,特意尋來凈心草,并向姑娘致歉,先前事急從權(quán),實屬無奈,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能既往不咎?!?p> “凈心草?”沈宜亭瞥了眼匣子,一只手拖著,將匣子打開。
那匣子平平無奇,看不出什么,但一上手,便感覺到一股冰涼氣息,想來材料定是不一般。
匣子一打開,便有一股馨香溢出。
沈宜亭一打開,便將匣子‘啪’一聲關(guān)上。
她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抬頭看向青毫,略有些意外:“凈心草我收下了。”
阿姐近來神思不屬,時常沉迷夢魘,不愿醒來,身體也受到不少影響。
凈心草一向是安神圣品,有很好的凈心定神,滋養(yǎng)身體的療效,正是她亟需的。
“世子的情我領(lǐng)下了,勞煩你走一趟,事情既然過去,便就這樣吧,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p> 沈宜亭雖說因為江寺的算計有些不忿,但這幾日也早就消散,并且還因為江寺與她想象的不同而生出一些探究意味,要說氣倒也不至于,但收到這賀禮也確實有些驚訝。
“世子著屬下前來時便叮囑過,沈姑娘聰穎大氣,自然不會同他計較這些小事,眼下看來確實如此,既然沈姑娘愿意冰釋前嫌,屬下也好回去交差?!?p> 青毫看沈宜亭除了最開始神色變動,此后皆是一派平靜,和傳言中妖艷媚主的形象并不符合,反而在此時此刻有些寵辱不驚的穩(wěn)重,青毫自認跟著江寺這些年,上見天子,下見罪臣,什么樣的人都見過,可沈姑娘這樣的性子也的確難得。
等人走后沈宜亭才端起匣子好好打量了一番,匣子里頭放著的凈心草很有一些,她得好好為阿姐寫一張合適的藥方。
沈宜亭手指伸進匣子中,觀察著凈心草的年份,剛觸及那冰涼的葉片,突然想起來凈心草似乎對江寺的傷口也有好處。
她記得對方肩上是一道貫穿傷,被捕獸夾的利器洞穿,要養(yǎng)好并不是一時半會的事,若是有凈心草配合其他藥物,恐怕能好的更快。
沈宜亭拿了人的東西,也念著這點人情,她看了眼藥草的分量,腦子里分配著用量,心說就是給江寺留一份做成治療的藥膏也不是不可。
權(quán)當是還了人情。
沈宜亭想了想,自顧自笑出了聲。
她‘啪’一聲合上匣子,有些好笑的想,用江寺的東西做成藥膏送給他,還了這人情,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一點不虧。
多虧了江寺送藥草,沈宜亭也用的恰到好處,終于趕在重陽之前,讓阿姐精神好上不少。
她白日前往去探望時,沈相靜正坐在院子里繡著衣裳。
那小衣是她從無開始坐起,連帶樣式和紋樣都是她一點點琢磨出來。
“阿姐,既然身體不好,便不要做這些活計了?!?p> 沈宜亭提著裙擺跨過門檻,埋頭在針線之中的女人抬頭看她,溫婉的面容露出了笑:“阿鵲來了,快看我新做的衣裳,這布料摸起來順滑得很,我想著等重陽節(jié)后,也給你做一身成衣?!?p> 說著她看向沈宜亭,將她打量很多遍,似乎用目光丈量她的尺寸身高。
“阿鵲好像又長了不少。”
沈相靜看她走近,在身邊坐下,便伸手比了比,隨后便驚嘆道:“真的長高了呀!”
“我?guī)兹詹灰姡阌X得你好像一天一個樣子。”
沈相靜笑彎了眼。
沈宜亭無奈的看她,語氣有些嗔怪:“是我長高了么?分明是阿姐好久不見我,便覺得我|日日在變?!?p> “我早說了,若是阿姐白日無事,便多出去走走,侯府的園林景觀做得極好,阿姐出去多看看,心情也會好很多,便也不會終日魘住?!?p> 沈相靜聽了這話,卻是垂下頭來,有些黯然。
“饜住也沒什么不好,好歹做夢還能見到你姐夫,總好過我......”
她說到這里突然噤聲,抬頭去看沈宜亭,臉上的笑卻變得極其勉強,柔美的眸中隱隱閃著淚光。
沈宜亭唇線垂下,神色也有些惋惜,“阿姐,若是姐夫在,也不希望看到你郁郁寡歡?!?p> “再說,你不愿看,也得為璽兒著想,說不定他愿意看呢?”
沈相靜聽她提及肚子里的孩子,郁郁寡歡的臉上才舒展,緊接著又蹙眉,說出自己的擔(dān)憂:“也不是不愿意出門,就是我心里總是有些過意不去,總歸我們來侯府只是一時權(quán)宜,卻偏偏破壞了侯府原本的寧靜,也不知那小世子見了我,會不會多想,若是因為你我,使侯爺父子生了間隙,那可真是不好了。”
沈相靜心思素來敏|感,進了侯府之后,雖然沒人在她耳邊嚼舌根,但她心里總會想七想八,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外人說的侯爺和侯夫人伉儷情深,對獨子多有看中。
越是這么說,她心里便越是愧疚。
也就越是會想到,若是丈夫未能被冤枉死去,或許也不會寄身如此境地。
沈宜亭等她說完,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掌,目若洞星般看向她,語氣篤定。
“阿姐,你同我坦白講,這些日子是不是就是這些事讓你煩心的?”
沈宜亭母親走得早,她從小就是沈相靜一手帶大,對阿姐的關(guān)懷和了解任何人都難出其右,一眼便看出她最顧慮的地方。
“阿姐莫要自己困住了自己,要我說,侯府世子也不是個蠢人,眼下盛京局勢緊張,侯爺怎么會不向世子通氣呢,他若是知道一切另有隱情,定然不會遷怒你我?!?p> “你若是平日遇見他,自然當做一個平常人對待便是,無需去想會不會給世子心里留下一根刺。”
沈宜亭原先也怕江寺想不通,但那人并不像她們想象的那樣蠢笨,自然能夠理解這些,所以行事也不必過于顧忌。
沈相靜被她幾句話打消了顧慮,可心底終究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因此只干笑了一下,轉(zhuǎn)移話題去說別的。
沈宜亭好生勸慰著她,陪著又很消磨了一會時間,臨走時將用凈心草做得藥茶留下,叮囑沈相靜身邊的紫蘇注意著讓她常喝,便也不打擾她午睡。
從沈相靜的明月軒出來,她原本要回府,只是走到岔路上,不免想起沈相靜的話,放在袖中的手也摸索著握住藏在衣袖的白玉瓶。
沈宜亭站在原地猶豫了一秒,還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本身也承了江寺的情,不如此次也還了人情,正好姐姐擔(dān)心,也借此機會,同他好好說清。
侯府都在永威侯的掌控中,江寺也是個頂尖的聰明人,便是知道了也沒什么。
料想他也想不到這里。
江寺和她住處之間的這條路走的沈宜亭都有些累了,不過等走到院門口,她便打起精神來。
也不知是怎么,沈宜亭面對別的總是游刃有余,再艱難的時候都能想好脫身的辦法,唯有面對江寺,總是有些隱憂,恐怕還是上次不慎被他算計,留下了后遺癥。
她到時院門正被人打開,翟墨那熟悉的身影走出來,手上還端著銅盆,里頭盛著熱水,秋季已然有些冷了,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黃樹葉,順帶將熱水的水汽吹出一陣熱風(fēng)。
沈宜亭在原地停下,等他注意到看過來,便聽見小廝略顯驚訝的聲音:“沈姑娘,你怎么到此來了?”
“可是找世子么?”
摘墨提到世子,馬上便謹慎起來。
沈宜亭忍了忍,起了點故意逗弄他的心思,便故意柔下聲音,擺出一股做作的姿態(tài),“是啊,你家世子可在,我找他正有事?!?p> 翟墨臉色一下子便不好了,手指捏著銅盆邊,本是要離開的步子,此刻動也不動,生怕他一走,便讓沈宜亭鉆了空子。
看的沈宜亭嘴角勾起,心情大好。
還是青毫在屋里等了一會,不見翟墨回來,便出來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