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柳下笙歌庭院 花間姊妹秋千
絢爛的陽光灑在綠瓦紅墻之間，突兀橫出的飛檐上，站立著幾只喜鵲在喳喳地叫著。王府里是川流不息的，宮人們一張張?zhí)竦瓙芤獾男δ?，無一不襯出王府里的幸?？鞓?。今日在建章院曾王設家宴，這是曾王回府后的第一次家宴，曾王已經(jīng)從秋麗才人的病亡中走出來了，喜得兩個男孩畢竟是天大的喜事。今日的家宴還宴請了驍騎將軍夫婦，曾王和大妃居坐中間，賓客分左右兩列落座，桌上的食品是那樣精致，酒是那樣醇厚柔甜美。歌女們身穿飄如白云的衣衫在中間翩翩起舞，兩旁鼓樂齊奏，宴會上的熏香使得大家沉醉，一派祥和的景象。
歌舞完畢，曾王說道：“今日家宴是為兩個世子慶生，這次到上京我特地到上京的靈谷寺求福，大師說府中必定是喜事連連，回來就是添丁進口，越發(fā)興旺了。今日我還要宣布一件喜事。”曾王停頓一下繼續(xù)說，“這次到上京面圣，帶著那日松到了皇上的嘉和殿，這次皇上見到那日松，封了那日松為加洛，有了爵位?！?p> 驍騎將軍舉杯向曾王和那日松說道：“那日松不過二十有余，就有了爵位，今后是前途無量的，真是可喜可賀?。 蹦侨账梢才e起杯回敬驍騎將軍：“那日松沒有軍功就封了加洛，受之有愧，今后還要征戰(zhàn)沙場，還要請驍騎將軍多多提點?！?p> 曾王笑道：“那日松，你可要謝謝貴妃娘娘，多虧貴妃娘娘的父王榮親王的推薦，才得此封位，榮親王說那日松是我的左膀右臂，上戰(zhàn)父子兵，所以皇上才有加封。今后若是見到榮親王一定要當面謝過。王府有此喜事貴妃是首功啊?！?p> 貴妃端起酒杯說道：“大世子年少有為，我父王是舉賢不避親，皇上恩賜也是情理之中，為王爺盡了微博之力是嬪妾的本分，嬪妾敬王爺福壽安康?！贝箦才e起酒杯說道：“兩個月內(nèi)得了兩位世子，大世子得了封號，真是福氣雙至，我要去善化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咱們王府，只可惜秋麗妹妹看不到了，我要在善化寺要做一場法事，告慰秋麗妹妹的亡靈?！闭f罷大妃擦了擦臉頰，貴妃知道大妃要把話題話題引到秋麗的身上，接著說道：“今日嬪妾為了給王爺助興，請來一位妙音佳人要獻上一曲，王爺可要聽聽啊。”說著做了一個手勢。正廳里想起里響起了絲竹之聲，從門外傳來一陣妙音，緩緩而歌，如山澗清泉，好似煙雨江南的女子，那一口吳儂軟語，閉眼時仿佛可夢見草長鶯飛，拂堤春曉。聲清可穿云裂霧；如泣如訴，如慕如怨：
“吳姬越艷楚王妃，爭弄蓮舟水濕衣。來時浦口花迎入，采罷江頭月送歸。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p> 曾王端詳眼前這位女子，很是眼熟，身著淡粉色華衣，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頸項。薄施粉黛，白里透紅，純肌如花，頭插蝴蝶釵，滿頭青絲用發(fā)帶束起垂于腦后，獨留一縷青絲頑皮地拂在胸前，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
“王爺是不記得這女子是誰？”貴妃在一旁說笑道，“如素妹妹的嗓子是老天賜的，繞梁三日，余音裊裊啊?！痹跻舱J出了眼前這女子是王府的舊人，是每次出現(xiàn)都是躲在角落里的如才人，如才人入府已有些年頭了，可是歲月并沒有在臉上留下痕跡，依舊是楚楚可憐的樣子。曾王有些驚異，手中的酒灑在桌上了，曾王說道：“是如才人，聲音還是這樣的動人，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如才人，唱的是：雨霖鈴，如同天籟，改日本王還要聽聽啊?！币晃柰戤?，如素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xù)坐在很遠的位置，只是曾王的眼神一直在如素的身上打轉(zhuǎn)悠。
酒宴結束，驍騎將軍夫婦離開，各院的女眷都回到各自的院子，曾王今日宿在貴妃的沉香榭，曾王對三妃都是格外的照顧，只要在王府每月都會禮節(jié)性地留宿在大妃和貴妃兩三次，賢妃一直身體不好，曾王不留宿，但會到墨韻堂來探望、一起吃飯，給足了三妃的面子。
桑榆回到自己的房間，心情很難平復，她問南云：“南云，父王是不是已經(jīng)看到綺麗院了？會去綺麗院嗎？”南云說道：“格格不用擔心，王爺聽曲的時候酒都忘記喝了，秋麗才人薨了，古納才人身體沒有康愈不能侍寢，王府里沒有新人，再有貴妃幫襯著，如才人得寵有望的。只是大妃可能不太高興。行事在人，謀事在天，格格已經(jīng)盡力了?！鄙Ｓ苷f道：“成事在人，謀事在天，我已謀事了，能不能成事就看綺麗院里。南云你說天上的秋麗會看到這些嗎？秋麗就這樣走了，她的院子會住進的新人，很快就會被大家忘掉。明日給巧艷傳話，把綺麗院上山下下都收拾好了，多準備一些時令的鮮花，王爺隨時都會去?！?p> 曾王真的去了綺麗院，不是探望，不是吃飯，而是留宿。曾王是一個草原漢子，有著東胡人的勇猛和彪悍，卻不喜歡女子勇猛彪悍。如素楚楚可憐的樣子正好可以溫暖粗狂的曾王，倚在如素的榻上看著眼前的芊芊弱女子的輕歌曼舞，感覺如同仙境。
如素輕手輕腳地走到曾王身邊，從盤子里取下一顆鮮嫩的葡萄輕柔地送到曾王的嘴里，曾王閉著眼睛細嚼慢咽，體會甜蜜，問道：“葡萄真是鮮美，不是東胡的吧？”
又是輕輕柔柔的聲音：“王爺說笑了，咱們東胡最鮮美的自然是羊肉和美酒，這是貴妃娘娘的家人從上京送過來的，貴妃心疼嬪妾，讓人送來一些。嬪妾的綺麗院一直冷清這些年對虧貴妃照顧了?！?p> 曾王自己取下一顆葡萄說道：“貴妃是上京的郡主，自然是品行上佳的?！?p> 一日曾王和貴妃在清淼潭邊散步，貴妃看到前面一座涼亭，說道：“王爺，嬪妾有些累了，王爺陪嬪妾在前面坐坐，綺麗院離這里近，讓如才人過來，伴著一潭清水唱上一曲，給王爺助興，景致一定不同?！痹觞c頭示意。
清淼潭邊傳來如素那美妙的聲音，歌聲就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向四處蕩漾，清風徐徐，伴著花香曾王聽得如癡如醉，一曲之后又是一曲。一個宮女過來告訴貴妃午飯已經(jīng)擺好了，貴妃說道：“如妹妹辛苦了，到我的沉香榭一起用午飯吧！”如素有些驚慌說道：“王爺和貴妃一起用飯，嬪妾怎么能打擾，嬪妾就在一旁伺候就行了。”曾王笑笑說道：“既然主人都邀請了，你就恭敬不如從命吧，一起吃吧?！庇谑侨齻€人一起回到沉香榭用午飯。
之后的一段日子，曾王到了沉香榭貴妃總要叫上如才人來上一曲，曾王到了綺麗院，貴妃也會來湊個熱鬧，王府里會時常出現(xiàn)三個人的身影。盛夏時節(jié)花園里是密林茂盛，還有石榴花競相開放。貴妃和如素并肩在花園散步，最近這段日子兩人在王府頗有風光，很有當年古納和秋麗得寵的樣子。如素說道：“近日多謝姐姐提攜，才讓嬪妾得到王爺?shù)拇箰?，現(xiàn)在那些宮女見到嬪妾的樣子都是不同的。”
貴妃笑著說道：“不要謝我，還是要謝你寶貝女兒，你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比缢叵蛩闹芸纯凑f道：“貴妃不要這樣說，嬪妾哪有福氣，那是賢妃娘娘的孩子?！比缢卣f完，自己也覺得委屈，眼中含著淚水。
貴妃拉著如素的手說道：“這里沒有外人，妹妹不要有顧慮，你的苦日子快到頭了?！弊险嬗孀邅碚f道：“回貴妃娘娘，管家祖里給咱們院還有綺麗院送過四盆石榴花，奴婢已經(jīng)擺好了?！?p> 貴妃問道：“是每個院都有，還是就只有沉香榭和綺麗院有？”
紫真說：“內(nèi)室處的人說，王爺交代了，花房的盆栽石榴最先開花的要送到沉香榭和綺麗院，后面的院子也會有的。”貴妃拉著如素的手，兩個人會心地笑起來。
大妃翻看著內(nèi)室處送來的起居冊，這個月曾王住在百合園兩次，沉香榭和綺麗院的次數(shù)都是五次，大妃合上起居冊，讓內(nèi)室處的人下去。塔娜在一旁輕輕揉著肩，大妃說道：“沉香榭和綺麗院唱起了雙簧，相互幫襯，相互提攜，她們怎么走在一起了？”塔娜說道：“沉香榭和綺麗院翻不起什么風浪，沉香榭有那個枕頭，是懷不了孕的，那個如素除了會唱曲的，就是可憐兮兮的樣子，得寵也是一時的。”塔娜猶豫一下說道，“奴婢覺得大妃應該防范的是桑榆格格，這位格格人小鬼大，暗地里和綺麗院已經(jīng)走在一起了?！贝箦Φ溃骸霸倭胬彩且奕说模窀褚呀?jīng)有十二歲了，可以議親了，我這個大妃要給她找個好人家?！?p> 快樂的鳥兒往來梭巡，空中充滿了它們呢喃的繁音，新生的綠草，笑迷迷地躺臥在大地上，像是正和低著頭的蒲公英的小黃花在綿綿情話。大妃的百合院里很是熱鬧，大妃烏仁琪琪格和古納才人在一起聊天，后面的乳娘抱著四世子阿古達、五世子通拉嘎，自從大妃有了阿古達，大妃忙碌了很多也快樂了很多。
大妃梳著凌云髻，穿著素絨繡花襖煙水百花裙，大妃滿意地看著兩個孩子，阿古達睡得香甜，圓圓的蘋果臉上，半開半合的小嘴兒像一顆含苞欲放的花蕾，通拉嘎臉上的潮紅還未退去，眼皮輕輕垂下，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粉嫩嫩的小嘴巴緊閉著，呼出均勻的聲音。大妃說道：“這嘴角上還帶著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夢里玩耍?！苯又鴮偶{說，“你是最有福氣的人，身邊有寶音還有通拉嘎，在府里是高人上一等了?！惫偶{笑著說：“嬪妾還是要多多感謝大妃娘娘提攜，不然王爺也不會寵愛嬪妾這么多年啊?！贝箦鷮θ槟镎f：“兩位世子要睡了，抱下去吧?！比槟飸暠е⒆酉氯チ?。
大妃看著古納接著說：“古納，如今你生子有一年了，王爺來你的桃花院有幾次?。俊惫偶{的神色有些尷尬，說道：“王爺時常會來桃花院看五世子，有時候還會吃飯?！贝箦又f：“除了看望五世子有留宿嗎？”古納有些沮喪說道：“大妃娘娘想必您是看過起居冊的，這兩個月王爺只在桃花院住過一次?！惫偶{的聲音越來越小。大妃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道：“你如今是兒女雙全，按說王爺應該是高看你的，現(xiàn)在王爺?shù)侥愕脑鹤邮且蚰愕囊浑p兒女，可不是你啊，古納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府里的如才人，賢妃都是生養(yǎng)孩子的，本宮和吉雅才人也是生過孩子，只是命中沒有留住吧?？纯赐醺@些生過孩子的女人，都是沒有什么變化。尤其是那個如素身形妖嬈，又是唱又是跳，細細的腰肢王爺一手能握過來，那副戲子的樣子把王爺迷得神魂顛倒，可是你現(xiàn)在怎么胖成這幅樣子。你看看烏蘭才人，入府也是一朵鮮花，當初生下二世子朝魯，在王府也是風光無限，可是后來的身材就像一個球，你看王爺哪里會多看她一眼。今天你的這身衣服是新做的，以前的衣服恐怕是穿不下了?！?p> 古納低頭看看自己的腰身，身上的散花百褶裙已經(jīng)把百褶撐開了，這次生孩子后自己就胖得走樣，原本東胡女子的身形就是寬大些，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像一堵墻了，不要說王爺看不上，就是自己也看不上自己。
古納低聲向大妃求助：“請大妃示下，嬪妾要怎樣做才能讓王爺再次來到桃花院。”大妃放下茶杯說道：“沒有什么辦法，不要再胖了，這一身的肉是入不了王爺?shù)难?，你得讓自己瘦下來，找找趙醫(yī)官看看有什么方法吧?！惫偶{才人離開后，塔娜扶著大妃躺下，塔娜問大妃：“古納才人要是瘦不下來怎么辦？現(xiàn)在這府里最得寵的就是貴妃和如才人。”大妃閉上眼睛說：“古納就是瘦下來也是不行的，她敵不過如才人的小曲，敵不過貴妃的尊貴，王爺總是喜歡那些漢妃，那些漢妃就是矯揉造作，哪里有東胡女子的威武的風范，咱們要再找個人了?！?p> 暮春時節(jié)花園里是一派的生機盎然，花園東墻的籬笆上開滿了繁星一樣的牽?；ǎr紅的、天藍的、淡紫的，一只只彩色的小喇叭花瓣上閃著幾顆晶瑩的露珠。一片紅艷艷的紫云英，像燃起的熊熊火焰。月季紅艷艷的花兒在枝頭怒放，顏色是那么濃，那么純，沒有一點雜色。桑榆和南云在花園里散步，南云說道：“格格現(xiàn)在心里踏實了，這幾個月王爺一直寵愛如才人和貴妃，綺麗院的好日子來了。”桑榆的臉上沒有少女的嬌羞和喜悅，多了幾分成熟，淡淡地說道：“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你怎知今日的綺麗院不是明日的桃花院？現(xiàn)在還有人記得秋麗才人嗎？但愿綺麗院能夠懷上子嗣，不然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還不如這小花小草活得舒心?！?p> 一個小宮女匆匆從身邊跑過，南云叫住：“走路這樣的匆忙，沒有規(guī)矩?！毙m女低頭說道：“回南云姐姐的話，奴婢得了錢醫(yī)官的話，說是貴妃娘娘有喜了，正要稟報王爺?！毙m女退下，桑榆雙手合十：“保佑貴妃娘娘這一胎平安降生，保佑如才人也能懷上一兒半女，讓她有一個依靠。”
沉香榭里十分熱鬧，大妃欣然微笑，王爺正在詢問錢醫(yī)官。錢醫(yī)官說道：“回王爺，貴妃已經(jīng)有孕三個月，脈象平穩(wěn)，只是貴妃這是頭一胎，保胎是很關鍵的，飲食起居都要注意?！痹鯎]揮手錢醫(yī)官退在一旁，此時的貴妃面色緋紅，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王爺說道：“貴妃入府有七年了，從未有孕，一個人在這草原，本王知道虧欠你的，今日有了自己的骨血，在這異鄉(xiāng)也是有的一份依靠，等孩子順利生下來，本王就通知上京的榮王爺，讓榮王爺高興高興?！辟F妃害羞地說道：“嬪妾原來一位自己的沒有福分的，不想有了王爺?shù)墓茄?，也不忘這么多年潛心拜佛的真心。原本是高興的，可王爺一會說上京一會有說父王，勾起的嬪妾的思鄉(xiāng)之情，嬪妾若是哭了動了胎氣，王爺可要受罰啊?！痹豕笮ζ饋怼Ｅ赃叺拇箦嫔行┛酀?。
貴妃起身向王爺和大妃行禮說道：“嬪妾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嬪妾這是第一胎，好不容易有這一胎，嬪妾要請大妃娘娘過問嬪妾懷胎，辛苦大妃照顧嬪妾的看醫(yī)問藥，有大妃娘娘的關照，嬪妾一定會順利產(chǎn)子?！贝箦哪樕下舆^一絲不悅，但馬上又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說道：“貴妃不說，本宮也要攬下這件事情，錢醫(yī)官以后每次的問診都要向本宮稟告，還有內(nèi)室處對于貴妃的飲食要格外的用心，不得有誤，要保貴妃順利生產(chǎn)?！痹跽f道：“大妃既要管理府里的事情，還要照顧阿古達，如今還要照顧貴妃這一胎，可要辛苦大妃了。”大妃笑著說道：“給王爺分憂是我的福分，我一定盡心保住貴妃的胎?！痹跤洲D(zhuǎn)向貴妃：“貴妃，有什么想吃的盡管和內(nèi)室處說，府里沒有的就到外面去買?！背料汩可舷碌膶m人們都是喜氣洋洋的，沉香榭不僅有貴氣還有了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