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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臨高臺

第七章 玄英

燕臨高臺 走月逆行云 2266 2024-02-05 18:36:32

  西北風沙漫天,小戰(zhàn)頻發(fā)。

  西戎人擅長騎射,經(jīng)常越境擄掠,尤其臨近寒冬,更喜歡劫奪漢人物資過冬。他們軍力分散,卻來去迅速,很少深入腹地。久而久之,遠在京城的高位者竟對此習以為常。只是苦了附近民眾,邊疆軍戶居多,男丁入伍,老弱婦孺的日子便更艱難。

  遠離了繁華京都,趙婧看到的就是一派荒涼凄楚。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趙婧一行人原本及其低調。可看到頹圮村落之中行乞的老人、失怙的孺子…總是心生惻隱。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錢袋,卻被隨行的少年鄭泓攔住了。

  “殿…表姐,”鄭泓算起來也是趙婧的表弟,少年老成,說話時沒什么表情,只是悶悶地搖了搖頭,“幫不過來的?!?p>  趙婧張了張口,到底沒說出話來。是啊,幫不過來的,與其在此布施小惠,打亂行程,不如早點趕到軍營,統(tǒng)籌大局。她嘆口氣,牽著韁繩去河邊飲馬,刻意避開了村人的目光。

  然而卻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鍥而不舍徐徐靠近。

  鄭泓挎著刀,盡職盡責地將他們攔下。其實也只是兩個孩童,衣衫襤褸,已經(jīng)餓得脫了相。

  趙婧轉過身,恰好撞見大些那個女童的視線,趙婧心頭閃過一個念頭:那眼神很是熟悉,不知道在哪見過。

  女孩兒不過十歲歲,吃力地摟著一個比她更小的男童。她的眼瞳幽黑,直直地盯著趙婧,像是饑餓懵懂的野獸注視著獵物,馬上要撲上前撕下血肉飽腹。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勉強潤開干澀的嗓子:“貴人?!?p>  “貴人,”她喃喃,“阿英…我們,太餓了?!?p>  趙婧一行人盡管行頭簡單,但圓潤的面頰和從容的舉止,已將他們同這片荒蕪貧苦之地區(qū)分開來。

  那個叫阿英的男孩乖順地偎著姐姐,唇顫了顫,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女童聲音微弱,祈求的語氣卻十分迫切:“只要一口吃的,買下我們…能活命就好?!彼D了轉眼珠,神情活泛了些:“我會洗衣,生火做飯…我什么都會!”年幼的她摟著唯一的血脈至親,重重跪下:“只求貴人給一口吃的。”

  鄭泓心中微微動搖,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行囊,隨即看向趙婧。

  而趙婧看著這對姐弟,眼眶一熱:她知道了對方眼神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那種孤注一擲的守護,能豁出一切只為帶對方爭取一線生機,正如當年在深宮躲避搜查追殺的趙婧姐弟。

  她壓下心中酸楚,匆忙轉過身去,示意鄭泓解開行囊,遞去胡餅和水囊。姐弟兩人當即不顧一切地進食,做姐姐的將大半都分給了弟弟,自己俯身實打實地磕了頭,前額硌在土地上?!爸x貴人,謝貴人活命大恩…我們姐弟,當牛做馬…”

  趙婧搖了搖頭:“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沒辦法帶著你們,可以給你們留些食水錢財?!?p>  男孩尚且懵懂,女孩卻面露錯愕,她呆滯了片刻,直到眼見趙婧等人要出發(fā)了,才急急開口:“你們要往關外去嗎?”

  “關外是西戎人,很亂,會死人的,”她那兩口胡餅吃的太急,說話間不時噎一下,“關內也危險,哪里都會劫掠…”

  趙婧心中一沉:“駐關的西北軍不管的嗎?”

  女孩搖頭:“不打的,沒見他們打過?!?p>  趙婧心中憤慨,捏著馬鞭卻也只能抽了個空:“這些蛀蟲!”

  女孩低下頭,不敢看趙婧的臉色:“我們姐弟沒了爹娘,從前還有村人接濟…現(xiàn)在西戎人劫掠猖狂,大家都窮…”她拍了拍小弟的后背,示意他一起磕頭?!扒筚F人發(fā)發(fā)慈悲,無論去哪都帶我們走吧,為奴為仆,好過在此等死?!?p>  叫阿英的男孩“啊啊”了兩聲,似乎是附和…原來是個啞巴。

  趙婧到底沒過自己心底那關,也不糾結了,朝鄭泓一揮手,示意帶上姐弟二人同行。

  玄——那個女孩的名字,她對趙婧感激不盡,自始至終都很聽話。英也是,雖然不能開口說話,卻也知道收留的恩情,手腳勤快。

  不知道是否錯覺,趙婧總覺得鄭泓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像剛剛離京時那般陰沉寡言。趙婧有心和這個表弟聯(lián)絡感情,就說:“我以為你顧著軍營的大事,我收留他們,你要生氣?!?p>  到底年紀輕,鄭泓聞言停下了手里的活,過了半晌才答非所問地道:“殿下…我以前在老家,母親病重,父親沒管過,日子過得也很難?!?p>  趙婧只知道,當時去舅舅家里提出,要借著此行培養(yǎng)些族中將領。但西北苦寒,能否建功立業(yè)全然未知,鄭家的幾個表兄弟都有意推脫。只有鄭泓接下了隨行的差事,決意要去軍營闖出一番功業(yè)?!熬退阕鲴R前卒也好,”鄭泓低聲說,“做馬前卒,也好過在京都被人用‘外室養(yǎng)的’恥笑奚落?!?p>  他是國舅鄭逵的私生子,母親熬到死也不曾得到鄭氏的一個名分。只是后來鄭逵貴為國舅,放任親生血脈在窮鄉(xiāng)僻壤混跡市井也不是事,鄭泓這才得以認祖歸宗。

  “…這件事是我舅舅的不對,”趙婧好言寬慰,“你且信我這個表姐,在西北站穩(wěn)腳跟,不用貪功著急出頭,萬事有我,你重在歷練。待時機成熟,我便撥些軍權給你。鄭家和表姐往后都要倚仗你,更無人會輕視你?!?p>  鄭泓不善言辭,至此也只是將這番話深深記在心里,重重地點點頭:“我全聽殿下安排?!碑吘顾麖那耙彩强恐说囊稽c善念才活下來的,趙婧看重他,那么他就好好做她的手中刀。

  “殿下,”玄已然自發(fā)做了向導,忙前忙后,也跟著趙婧的隨從改了口,吃過幾頓飽飯,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很多,“向前再趕一天的路,就要到營寨了?!彼踔话阎割^大的野果,殷勤地遞給趙婧,瞅著一旁的鄭泓總是面無表情,心里有些發(fā)怵,還是分了一些給他,因為窘迫或膽怯,她的臉頰有些燙,囁喏著解釋:“鄭…鄭將軍,這地方?jīng)]什么好東西,荊棘叢里長了點果子,能吃的。”

  說來鄭泓也還沒進過軍營,這聲“將軍”并不合適。他也有些難為情,但低聲道了謝,撿了兩枚送嘴里。女孩子到底心思細膩,見狀才覺得徹底被趙婧一行人接納,悄悄舒了口氣,小臉上浮現(xiàn)些許笑容。

  趙婧看得好笑。

  其實她自己也才十九歲,可放在這群人里,已經(jīng)是最年長的一位,遇事全靠她拿主意了。連日奔波雖然身體疲憊,可心卻無形中放松不少。

  這樣也好,難得輕松。她想,畢竟真等到了軍營,才是有一場真正棘手的爭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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