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窗戶被吹開了一道縫隙。
窗外風雪嗚咽,像小孩的哭聲。
白燭幽幽燃燒,微微跳動的燭火映照在地板上,如同鬼魅之影。
守夜的小廝提著燈籠路過時,打開門,朝里面望了一眼,看見白燭還有一大截,便放了心,又瞥了眼黑漆漆的棺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伸手利索地合上門。
“莫怪莫怪。”
小廝攏了攏衣領,腳步聲漸漸遠去。
靈堂再次恢復平靜,門一開一合卷進來的冷風差點吹滅白燭。
白色火苗明明滅滅,最后也重歸平靜。
突然,那只蒼白纖細的手又出現(xiàn)了。
“……”
寧慈推開棺材蓋,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
白天,寧慈和百里珈玄在銅雀樓吃了一頓飯,沒有收獲,便想趁著休沐混進衛(wèi)國公府,更仔細地檢查一下靖成世子妃的尸首。
雖然宮宴那天晚上就看過了,但當時衛(wèi)聽風在旁邊,沒法深入檢查。
衛(wèi)聽風必定會以尊重逝者為借口阻攔她,即便想來硬的也不行,畢竟大理寺才是天子任命的主辦官,沒她什么事。
寧慈端著其中一支燭臺,靜靜立在棺材旁,白燭映照在她的側臉上,蒼白中泛著幽綠,仿佛從地府而來的勾魂使者。
寧慈垂眸往下看。
棺材里,靖成世子妃面色安詳?shù)仄教芍?,身穿精致華貴的長裙,簪金戴玉,妝容完整,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優(yōu)雅端莊。
面白如雪,唇紅似血。
仿佛睡著一般。
寧慈輕聲道:“是誰殺了你?”
“……”
寧慈微微彎腰,側身,仿佛在傾聽什么。
少頃。
寧慈將燭臺放在棺材蓋上,低頭,湊得更近了些。
她先在靖成世子妃腦袋上摸了一圈,和那晚一樣,腦袋上沒有傷口。
接著,寧慈扶靖成世子妃坐了起來,從她的后頸開始往下摸,一寸一寸,檢查每一塊骨頭是否完好。
摸完骨頭,寧慈又扶著靖成世子妃躺下,解開她的腰帶,打開一層又一層的衣衫。
寧慈細細掃過棺材里蒼白發(fā)青的軀體,眼神倏地凝住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屋外風雪嗚咽得更厲害了,有幾分凄厲的味道。
寧慈看了眼琉璃瓶中那一小片薄如蟬翼的東西,將琉璃瓶好好收了起來,給靖成世子妃穿好裙衫,把她的雙手也恢復了原樣。
蓋上棺材蓋,燭臺放回長桌。
寧慈檢查了一下棺材內(nèi)部和棺材附近,確保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然后無聲退至角落,掃了眼屋內(nèi)景物的全貌,確認一切都恢復了最開始的模樣,最后才從窗戶翻了出去。
衛(wèi)國公府守衛(wèi)森嚴,每條路上都有侍衛(wèi)巡邏。
腦海中描繪出衛(wèi)國公府的布局,寧慈在屋頂上飛躍,一身黑衣融入夜色,腳尖落在瓦片上,安靜無聲。
巡邏的侍衛(wèi)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終于,寧慈停在了某間燈火明亮的主屋屋頂上,半蹲下,挑了塊位置好的琉璃瓦揭開。
入目就是一張大床。
床上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年輕男人,露出來的皮膚細嫩白皙。
他微微喘氣,被散亂的頭發(fā)遮擋的臉龐似乎有些許紅暈。
顯而易見,房間里的人是在做那檔子事。
這是衛(wèi)聽風的房間。
而靖成世子妃的尸骨擺在靈堂還未下葬。
寧慈擰眉。
這時——
男人動了動身體,坐起來,手臂反撐在床上,腦袋微微后仰,面含春色,姿態(tài)放松。
看見男人臉的瞬間,寧慈耳尖微微一動,迅速側身,退后幾步至安全位置。
“叮!”
一枚戒指擊碎了方才她蹲的位置的琉璃瓦。
寧慈回身,準備隨時跑施展輕功跑路。
淡淡的月輝下,雪落得很美。
月色下,落雪中,那人竟也絲毫不差。
容影!
先前寧慈就猜測容影和衛(wèi)家有關系,沒想到竟然直接在衛(wèi)家見到了他!
對面,容影眼眸微彎,唇邊掛著溫潤如玉的笑容,眼神卻沁著刺骨的涼意。
若不是寧慈反應快躲開了,剛才碎的就是她的腿骨了。
“這么好看,不如留下來看個夠?”
他歪著頭,輕聲詢問,就像在邀請朋友留下來吃飯一般。
寧慈沒有說話,直接施展輕功。
容影抬手,幾道黑影瞬間追了上去,跟在寧慈身后飛檐走壁。
屠嚴剛落在屋頂上站穩(wěn),就聽容影淡淡道:“你帶上府里的侍衛(wèi)一起去追,有些地方我們的人不好出面?!?p> “是!”
容影取回插在琉璃瓦碎片里的戒指,落到地上,慢條斯理地戴上戒指,理了理袖口的褶皺,推開了主屋的門。
“打擾了?!?p> 容影的語氣略含歉意。
衛(wèi)聽風坐在椅子上喝茶,打了個哈欠,懶懶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年輕男人看了眼衛(wèi)聽風,衛(wèi)聽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聽話。
他走到容影面前,以為這位公子是要自己伺候,便伸手去摸容影的腰帶。
噗嗤——
砰的一聲,年輕男人倒在地上,雙目睜圓,眼珠還在動。
衛(wèi)聽風唰地站起來,看了眼容影,欲言又止。
容影低下頭,欣賞著腳邊垂死掙扎、試圖伸手抓住他袍角的人,嘴角一直掛著溫和的笑意。
擦拭匕首的帕子落下,剛好蓋住了男人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孔。
容影淡淡道:“沒有下一次了。”
衛(wèi)聽風移開視線,喝了口茶掩飾心虛。
容影轉(zhuǎn)身往外走,停下,側首,冷冷道:“讓衛(wèi)鉛帶人去搜查皇城,給他你爹的令牌,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個黑衣人?!?p> 這個時辰皇城處于封閉狀態(tài),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
衛(wèi)鉛推門而入,走進里屋,抬頭掃了一眼。
見紗簾后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線條窈窕有致。
衛(wèi)鉛按耐不住激動之情,朝守在門邊的丫鬟揮了揮手,迫不及待地打發(fā)她出去:“這沒你事兒了,退下吧?!?p> 丫鬟打開門出去了。
守在門外的小廝見她這副狼狽模樣,一只手撫著紅腫的小臉蛋,另一只手用小臂捂著眼睛哭泣。
不由憐惜地開口安慰她:“你說你跟公子較什么勁兒啊,公子寵幸誰咱們這些做奴婢的管得著嗎?趕緊回房拾掇拾掇,千萬別叫夫人瞧見了?!?p> 小廝口中的夫人自然不是衛(wèi)國公府人,而是衛(wèi)家二房的夫人。
姜湄捂著臉抽泣,嗚咽兩聲繼續(xù)往院子大門的方向走。
小廝一邊搖頭一邊嘖嘖。
姜湄加快腳步,走出院子,脫離小廝的視野后立馬跑了起來。
小廝無聊地嗑著瓜子。
砰——
衛(wèi)鉛一腳踹開門,滿眼怒火,抓著小廝的衣領吼道:“剛才從屋里出來的那個丫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