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十七年,我們祁國打了一場敗仗。我的哥哥也就是威名遠揚的征邊大將軍鄭勛,帶著十萬將士北上抗敵,最后云州城失守,所有人尸骨無存。
戰(zhàn)事吃緊,我祁國無人可用,紇紇人提出了云州條約,一:錦州城以北的土地劃給紇紇;二:一百萬兩黃金與和親隊伍一起送到云州城;三:他們要我們祁國最尊貴的公主——為軍踐行的嘉寧公主北上和親?!?p> ——駐邊威武將軍鄭放手稿
月上樹梢,我方趕到了昭陽殿,皇后娘娘正捧著一盞消火茶在殿外候著,她見我來了,不待我行禮便攔住我:“將軍……”
她迫切地看著我,最終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要說什么,寬慰地對她笑笑,然后便跟著內侍進去了。
陛下正端坐著批閱奏折,見我來了,他眉心微蹙,挑了挑眉,內侍便惶恐地下去了。整座大殿只有我們兩個人,我跪在地上,陛下放下了奏折,上前扶我:“愛卿快起,云州失守,錯不在鄭。”
云州一戰(zhàn),折損我國將士數(shù)十萬,陛下說錯不在鄭,并非是真的不怨我們鄭家,無非是祁國已經(jīng)沒有能人可用罷了。
“鄭大將軍是英雄,更是朕的手足,朕聽說他敗了,一顆心都碎了,他還那樣年輕……”
陛下的眼睛通紅,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可我實在聽不下去,大著膽子道:“事已既此,陛下,該如何挽回殘局呢?”
陛下眼神深沉,一步一步走向了龍椅,低聲道:“割地、賠款、和親。否則紇紇人的馬,就會踏破邊關,直入京都。”
我皺眉,屈辱,太屈辱了。我哥哥浴血殺敵,就是為了保衛(wèi)自己國家的領土不被外敵侵犯,現(xiàn)在卻拱手相讓。
我又跪下去:“陛下,臣自請帶軍北上,不剿滅紇紇,誓不回朝?!?p> 陛下嘆了一口氣:“紇紇人驍勇,我祁國將士不是對手,更何況天不佑我大祁,連年天災,百姓積貧積弱,不能再打仗了?!?p> 我不再言語,陛下說的是對的,我可以為了一腔熱血馬革裹尸,可是戰(zhàn)爭的后果卻只能百姓來承擔。
“為今之計只能簽訂云州條約,休養(yǎng)生息?!?p> 我點點頭,又道:“可是和親……”
古往今來,和親并非罕事,可是紇紇人卻指名要嘉寧公主,嘉寧公主是皇后所出,更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自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祁國百姓們可能會不知道當今的太子,但卻沒人不知道這位公主。
她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更有舉世無雙的才情,傳言她一曲折枝舞,曾引來百鳥相和。
她是祁國一朵雍容的牡丹花,要她和親,就是一場盛大的凌辱。
可是陛下卻道:“她是祁國的公主,應當承擔她的責任?!?p> 陛下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殿外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她不顧內侍的阻攔,推開門闖了進來,她歇斯底里道:“城池失了,還能奪回來,錢沒了,還可以休養(yǎng)生息,人沒了,卻什么也沒有了?!?p> 我從沒見過皇后這樣失儀,她此刻就像一個市井村婦一樣越過了我,走向了陛下,她撕拽著陛下的衣服,聲淚俱下:“嘉寧才十七歲,她才十七歲……”
我實在不敢看這樣的場面,將頭狠狠地壓了下去,陛下擺擺手,我和內侍便退下去了。
我一出門,便看到了一個單薄的身影,他站在風中,臉被凍得通紅,一看見我眼中突然有了光:“二叔?!?p> 我解下了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語氣帶著責怪:“不是讓你在轎里等我嗎?”
他一笑:“我實在太無聊了?!?p> 他越這樣懂事,我心里就越難過,大哥,你的兒子這樣懂事,你怎么就狠心丟下他呢。
“二叔,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像我哥哥,我一瞬間有些失神,緩了一會道:“不會的,不會打仗了。”
“太好了。”
他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笑意,我也笑:“走,咱們回家吃飯。”
第二天天一放亮,陛下又傳了旨讓我入宮,我拜別了嫂嫂,再一次進了宮門。
馬車顛簸,我的心也七上八下,陛下屢屢召我入宮,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邀月宮是陛下新修的閣樓,我聽說一樓到處都是藏書,書籍之多,罕見之至。二樓絲竹管弦,應有盡有,三樓便是宜居之所,居高臨下,一覽無余。
我瞻仰著這座輝煌的建筑,心情越發(fā)沉重,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我抬腳邁了進去。
整個大殿只有陛下一個人,香爐上青煙裊裊,我?guī)淼娘L驅散了殿內始終繚繞著的檀香味,日光透過軒窗照在大理石上,殿內一片寂靜。
我道:“微臣鄭放參見陛下。”
陛下引我上座:“將軍快快請起?!?p> 我實在坐立難安,也不敢吃陛下推過來的熱茶,道:“不知陛下喚微臣前來,有何事吩咐?”
陛下笑笑,看向了身后的屏風:“嘉寧,還不過來拜見將軍?”
我如臨大敵,我一介粗人,如何能讓公主拜見我?可是陛下安撫著我坐回去,我只好作罷,把目光投到了屏風處。
下一刻,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屏風后面出來,只見來人眉眼含羞,一張干凈的鵝蛋臉清麗如白璧,嘴角微揚,隱約露出口中皓齒,云堆翠髻,荷衣環(huán)佩,仿佛從畫中走了出來。
書上說世上的美人大抵分為兩種,一種是恰如芙蓉般雍容典雅,端莊大方,讓人只可遠觀而不敢褻瀆,另一種則如深谷幽蘭般寂靜清麗,讓人忍不住愛撫。我聽說嘉寧公主屬于前者,可面前的這位卻是后者。
“嘉寧,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鄭將軍?!?p> 她看向我,對我大大施了一個禮:“嘉寧有禮了?!?p> 我含笑不語,陛下道:“愛卿何故發(fā)笑?”
我道:“陛下欺臣是從外地來的,沒見過嘉寧公主,找了個假的誆我?!?p> 陛下哈哈一笑,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他道:“你既沒見過,又怎知她是假的?”
我有些得意:“雖沒見過真正的嘉寧公主,但是卻有幸看過她的畫像,那可是一張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臉?!?p> 陛下笑的聲音更大,笑完之后,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是啊,是啊。”
我自知說錯話,惹了陛下不快,剛想請罪,陛下道:“連你都看得出來,如何能騙得過紇紇人呢?”
我一時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正解讀時,陛下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知道朕叫你來的目的是什么嗎?”
我頗為老實地搖了搖頭,我的確不知道陛下的目的,更不知道剛才說的話失了多少分寸,但我預感到陛下的腦海里,正有一個瘋狂的計劃。
果然,下一刻他道:“朕想讓你把她培養(yǎng)成真正的嘉寧公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