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洞己之道
“竟是靈獸化妖,還是不少見的一品靈獸!”方寄草訝然,思及同門反應(yīng),她一直以為程峰的騰蛇是第一只化妖的靈獸。
妖者,異也。
駱笙口述也好,【萬獸圖冊】里記載也罷,妖獸的種類都是分為四品。
——化虛、開靈、破智、若凡。
化虛,多為人界小妖或是兇獸妖變后形態(tài),智商基本和野獸差不多。
開靈,大多是妖域猛獸,或小妖吞噬同類后,融合力量和靈壓后形成,具有較高的智商和靈壓。
破智,實力幾乎可以與萬象境抗衡,具有高超的斗戰(zhàn)技巧以及種群繁衍意識。
若凡,這個就厲害了,有自我感知,自我情緒,可自主控制想法行動,頭腦與凡人無異。
面前的這只眼如明燈,尾如烈焰,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矜貴雅正之美,的確不是人間凡品,可它每一次的搖首擺尾又無不是在虐殺無辜,藏匿在它身下的小妖怪更是如同一群貪婪的掠食者。
無論人肉還是妖骨,它們都能吞噬得干干凈凈。
“吱吱、吱吱。”
“嗚嗚~”金鱗再次翻出水面,仰天猙獰,眼中時而清明時而渾濁。
眨眼間,江心巨浪滔天,掀起層層蝶涌,輾轉(zhuǎn)向岸邊蜿蜒,方寄草本就是局外的一縷魂識,自不懼怕浪之席卷。
但她身后尚存意識的天啟百姓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快跑!快跑??!”
“別!等等我!別丟下我呀阿牛哥!”
“救、”
更多的平民來不及喊出“救命”二字就被卷進浪里,片刻不到,數(shù)不清的小妖撲將上來,口一張,吞下了微不足以塞牙縫的蝦米渣滓。
“鬼圣同源,血煞歸一!”
方寄草在浪里與妖獸對視著,一聲咒語破浪而入,倏忽間,金鱗眨眼,眸中比原先清澈三分。
只有遠游境之上才能睥睨若凡,她回頭追尋這道女聲的蹤跡,見一紅衣如血的女子懸在頭頂上方,目光滿是訝異。
有一刻,方寄草覺得對方像是看到了自己。
“這不是歸墟的妖獸……這是赤狐都尉沈越的靈寵。”泰媼感知泄露,距離她五里之外,正在斬殺岸上人性巨妖的韓章受到波及,眉心忽地一跳。
“怎么會是他的靈寵,前幾日桃止山主不是傳訊說赤狐一隊全軍覆沒了嗎?”
感知在空中碰撞,不消一刻歸于死寂,直到遠在含光殿的老者發(fā)出一聲指令,這才喚回泰媼的思緒。
方寄草感受到周圍靈壓的變化,低頭一瞧,只見數(shù)以千計的小妖似是受到了蠱惑,攜著潮濕與血腥飛蛾撲火般攀著金鱗沖天而起。
成千上萬的妖獸轉(zhuǎn)眼間在紅衣如火的女子身邊化為灰燼,這還不算完。
陰兵從天而降,金鱗哀嚎傳至千里,身上的精血還在四處流散,渾然無力倒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中等待接下來的最后一擊。
“啟稟仙師,江中妖獸已盡數(shù)滅絕!金鱗應(yīng)當(dāng)安置何處?”
“先取靈、后滅絕?!?p> 接收到命令,泰媼頭皮發(fā)麻,手腕上的曼陀羅花環(huán)黯然失色。
“趁金鱗良善意識尚在,阿媼怎的還不動手?靈獸妖變聞所未聞,若再另生事端后果不堪設(shè)想!”韓章抹掉唇邊鮮血,轉(zhuǎn)身又利落砍下一顆妖頭。
七殺疫的都尉皆是百里挑一的修士,感知、靈力、境界都在眾修士之上,比之凡人更是如同陸地神仙般的存在。
旁人看不出金鱗身上異樣,他們卻輕易就能感受到此中的貓膩。
韓章這句無情又平實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泰媼腦中的亂麻一分為二,許多頭緒就在此時露了出來。
一品金鱗通靈超然,忠誠、認主、有著強大的反控能力,普通邪祟根本無法桎梏它的靈壓。
可今日的它卻被磋磨的僅僅保留下一絲清醒,有被莫名妖力用傳送之法送到荒澤最中央的天啟城,套上無形的枷鎖,以玄索為鏈,以靈血為祭,潤養(yǎng)四方妖獸!
“四域淪陷,有妖獸在搶奪金鱗靈力,若再不除了它,荒澤覆滅!”韓章用感知將心情傳遞給泰媼,旋即撐不住單膝跪地,劍身釘在地上。
曼陀羅花猝然掉落一瓣,泰媼雙手手指交叉,閉上眼睛默念口訣。
短短一息,龐然大物身上忽然亮起微光,緊接著又一點點消散。
方寄草下意識瞄到金鱗眼中的釋然與決絕,二者對視之間,不知怎么,竟在這一刻氣脈通達,悟得洞己之道!
向外求索,茫無可入,向內(nèi)求索,頓悟宇宙,通宵方向!
“道友,請留步?!泵摽诙龅脑挿路鸩皇浅鲎运冢B聲音都變得空靈而滄桑。
然泰媼動作一切如舊,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常,此法妙就妙在她就像是人間風(fēng),只吹到她想要停留的人身上。
就在方寄草雜念鴻達之時,遠在荒澤最西邊的洞府里,一雙布滿皺紋的手徒然顫抖了下,手中血線跟著搖晃,金鈴聲響徹懷谷。
他猛地睜開雙眼。
江水間仍然只有泰媼和金鱗,但這若隱若現(xiàn)的靈力又是從何而來?莫非除了他之外還有人修得光力之法?
一道低沉話語從方寄草耳邊吹過:“何方神圣?是想破本座陣法嗎?”
“小名小姓,路過而已,有幾點疑問想要請教。”方寄草在靈天靈海中回答道。
恍惚間,他們二人就如同兩條平行的軌道,只能感受到彼此,卻無法找到交集。
而在其他人面前,平行軌道又朝著兩個方向迸進,方寄草更偏向觀察者,對方則是參與者。
山那邊的人沉默了許久,靈識出海,心思盤旋,唇邊漏出一抹譏笑:“原來是在為靈獸不值,呵呵,天下許多事本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白夜如此,七殺疫如此,金鱗亦是如此,道友何必自找煩惱?看,金鱗已經(jīng)快咽氣了,本座和白夜之間總會贏一個,但金鱗,必死無疑?!?p> “它本不必死得這樣沒尊嚴?!?p> “呵呵,所以才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何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不問可能不可能,只問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本座做的,白夜做的,金鱗做的,于我們個人而言,都是應(yīng)該卻于常理不能之事!”
方寄草接著對方這句話說道:“毀堤淹田,傷天害理,上違天道,下苦百姓,這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如此厚顏無恥文飾,實在令人鄙夷。”
“靈氣有限,而天地?zé)o限,吾舍萬獸之靈而取天地之精以養(yǎng)萬民,這便是取舍。若今后一切陰陽皆利群生,吾又有何錯?”
“利用靈獸妖變,是對生靈不仁。迫使荒澤為餌,是對萬民不義。何來陰陽利群生?群生在何處?”方寄草手一指:“即使踩到花花草草也很不禮貌。”
“……優(yōu)勝劣汰!若凡間有志之士獲得大成仙道,難道不是利萬民?爾等世家出身的蟪蛄只看眼前,又怎么會明白本座的天道霸業(yè)!”
右手一揮,一段只有他們二人能見到的走馬燈閃現(xiàn)在方寄草的面前。
是幻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