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場他自己清楚。
是啊,來福是怎么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來福就是他抬下去的。
管家動手的時候他就在身側幫忙。
他是殺死來福的儈子手,同樣也是被按在氈板上的肉。
若是他們將他的事情告訴了徐鎮(zhèn)長,他也會像來福一樣被送給那群“人”。
他不想被送給那群人。
“考慮考慮吧?!弊q恩收回落在仆人身上的目光,繼而又替自己添了一杯茶。
剛剛說了那么多話,她還真有點口渴了。
祝歲恩倒了一杯茶的時間仆人便考慮清楚了。
“我說!”仆人咬著牙道:“你們問什么我都說!”
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他什么都愿意說。
祝歲恩聞聲微勾唇,放下手中的茶杯,偏頭詢問:“確定?”
仆人仰頭,望著祝歲恩的眼睛道:“確定?!?p> “好?!?p> 祝歲恩見他愿意,也沒再耽擱時間直接問了她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簡單,也是他們所有人心中的疑惑,“第一天來這里時,我們有幾人?”
仆人似是沒想到祝歲恩會問這個問題,抬眸看向祝歲恩時的眼神有些詫異與疑惑。
雖不明白她為何這么問,但他還是如實回道:“四人?!?p> “四人?”祝歲恩“嗯?”了一聲,繼而繼續(xù)問:“你確定嗎?”
“確……確定!”
“確定?”聽到這個答案的阮普很詫異,“確定只有四人?”
“確……確定?”
連續(xù)被兩個人如此追問的仆人心底開始發(fā)毛了。
難不成他們幾人中間還有第五人?
“你真的確定嗎?”沈寧也跟著問。
昨日他們可是還為他們備了五間客房呢,今日就說他們只有四人。
這是怎么回事?
“之前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嗎?”祝歲恩偏頭問身側的阮普。
阮普搖頭說:“沒有?!?p> 之前的副本當中也有成員犧牲,他們的犧牲會造成一部分NPC的興奮與恐慌,但像這種直接從NPC的記憶里消失的情況是很少的。
祝歲恩微蹙眉心,讓仆人站起身來。
仆人依舊是害怕,“我……我就這樣跪著便好?!?p> 他執(zhí)意這般,祝歲恩幾人也沒再強迫他站起來。
光是讓他站起來他都如此害怕,若是讓他坐到他們幾人的身側,他估計會直接嚇昏過去。
這徐府中的下人真奇怪。
每一個都十分害怕府中的主人,沒有一個敢聯(lián)合眾人起來反抗逃跑的。
“你們少爺之前是不是成過一次婚?”阮普問。
昨日祝歲恩與他分析時曾提到了這一點。
鎮(zhèn)子上的居民提起這次的婚宴時用到了“又”和“再”這類詞,處處都在表明徐府少爺徐智這次是“二婚”。
當然也可能是在“納妾”。
“是,”仆人回復道:“我們少爺成過一次婚,就在上個月?!?p> “上個月?”馬見山聞聲驚了一跳。
仆人抬眸看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回道:“確實是上個月?!?p> “那這次是?”祝歲恩眉心微蹙,“和你們少爺?shù)牟∏橛嘘P系嗎?”
“有一定的關系,”仆人如實道:“其實就是為了沖喜?!?p> “少奶奶在嫁入徐府的第二天便暴斃了,少爺傷心欲絕,得了心病后便一直臥床不起?!?p> “這次的婚宴實際上是為了給少爺沖喜,實際上卻是……”
說著,仆人忽然垂下頭,沉默不語。
他說。
一切都要從少奶奶嫁過來的那天說起。
在故事的設定當中,少奶奶韓清是他們五人的同學,與徐智在大學交流期間日久生情,交往。
大學畢業(yè)后雙方約見父母,二人兩情相悅,家世背景又旗鼓相當,于是這門婚事便自然而然的成了。
在相對封建的年代,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可以成婚的幾率很小,但徐智和韓清卻做到了。
鎮(zhèn)子上的人都非常羨慕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包括他們府中府中的下人。
徐智與韓清成親那天,徐府外的長街基本上都掛上了高高的紅燈籠,每隔十米就有一家放鞭炮恭喜二人。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二人會恩愛一生,白頭到老。
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韓清嫁過來的第二天,韓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二人的婚床上。
“我并沒有看到少奶奶的死狀,”仆人跪坐在地上,視線微垂,像是在回想當日發(fā)生的事情,“不過,聽那日房中的丫鬟說,少奶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模樣很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p> 也正是因為她的狀態(tài)太像是熟睡了,以至于徐智方天早上并未發(fā)現(xiàn)身側的妻子已經(jīng)斷了氣。
當他發(fā)現(xiàn)韓清沒氣時已接近正午,徐智緩步走至床邊,拉開遮陽的簾子,一如他之前想象了很多次的場景坐到他們婚床的床側。
徐智伸手輕輕地勾了勾韓清的鼻間,傾身輕吻她的額頭,起身時望著她熟睡的模樣輕笑了聲,柔聲喚道:“夫人,該起來用午膳了,小懶貓,可不能再睡了?!?p> 躺在床上的韓清并未給他任何回應,徐智以為韓清在裝睡,于是像往常一樣挑逗她,去伸手拉她的手,一把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可當他拉起韓清來的那一刻,他聽到了胳膊脫臼傳來的“咔噠”聲。
聞聲,徐智神情一滯,慌忙地將韓清放回床上,讓仆人去叫府中的大夫。
韓清的手冰冰涼的,和往日里的她沒什么區(qū)別。
只是今日的她四肢格外的僵硬。
而且,他都弄了這么大動靜了,為什么她都不愿意睜開眼睛看看他呢?
大夫趕到時徐智已經(jīng)察覺到了床上韓清的不對勁,只是他并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他不相信昨日還與自己顛龍倒鳳,說與自己一同向父母敬茶的韓清會說離去就離去。
大夫的手觸碰到韓清手腕的那一瞬就明白了情況。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沉聲安慰徐智:“少爺,節(jié)哀順變?!?p> 徐智還一直握著韓清的另一只手,視線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的韓清。
大夫的話很直白,直白的不給他任何存有幻想的機會。
“下去吧,”徐智依舊柔情地望著眼前的韓清,只是與大夫談話時的語調冷的像冰一樣,“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打擾我們?!?p> “少爺……”大夫弱弱地張口,“夫人她……”
“下去!”徐智厲聲呵斥,偏頭望向大夫的目光幾乎下一秒就能將其吞噬一般。
他對房中的下人下了最后通牒:“別來打擾我們?!?p> “誰都別進來!”
徐智大罵著將房中的下人都轟了出去。
將他們轟出去后,他立馬又恢復成剛剛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吵到韓清的樣子。
他拉過韓清那雙冰涼的手,輕輕地摸索著,一下又一下地低聲哄道:“夫人,我剛剛沒有在兇你,你別害怕?!?p> “你想睡就睡吧,我不在這兒吵你了,”他說,“我就在你身側靜靜地望著你,看著你睡?!?p> “什么?”
“你想讓我跟你一起睡?”
“好啊?!?p> “我跟你一起睡?!?p> 徐智坐到床側,掀開韓清身上的被子,鉆進去,將其摟進懷里。
他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脖頸,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我們一起睡?!?p> 正當他要閉上雙眼時,徐善忽然帶著人一腳踹開了他們新房的門。
徐善走至徐智的身側,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句:“不過就是個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你在這里裝什么情深?”
徐智沒有偏頭看他,而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眸,將懷里的人緊了緊,抬手輕輕地拍了拍韓清的后背,安慰道:“別害怕,是父親,你繼續(xù)睡?!?p> “你這是干什么呢!?逆子!”徐善走上前,一把拉開徐智身上的被子。
徐智憤怒地偏頭看了眼身側的徐善,低吼道:“清清睡著了,你別嚇她!”
“睡著了?”徐善倏然冷笑,“大夫都跟我說了!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他抬起手中的木拐杖,指向窗外已經(jīng)變暗的天空,罵道:“你看看外面,看看外面的天都暗了,你還在這里抱著一個尸體睡?你惡不惡心?晦氣不晦氣,若是讓我們徐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他們得多絕望啊?”
“徐智,我看是我這么多年太過縱容你了是不是?”徐善指著徐智的鼻子罵道,“清清已經(jīng)不在了,你需要的是讓她入土為安,而不是讓她無法安息!”
“晦氣!真是晦氣!”罵完后,徐善朝著門口的方向吐了兩口痰,欲將府中的晦氣吐走。
新婚第二日新娘就在府中暴斃,這對他們府中并不是一件好事。
徐善見徐智依舊是那副不聽勸的模樣,轉身讓管家叫了幾名下人將徐智與韓清強制分開。
徐智根本不舍得放開懷中的韓清,最后是徐善拿手中的拐杖將徐智敲暈才將他們二人徹底分開。
興華鎮(zhèn)的消息流通很快,幾乎同一時間,全鎮(zhèn)的人便都知道了府中的少奶奶在嫁進徐府的第二天暴斃了。
徐智也被他們蓋上了克妻的名頭。
這一名頭一旦被蓋上,這鎮(zhèn)子上便再也沒有人敢將女兒嫁給徐智。
徐善背著徐智將韓清的尸體處理了,就葬在了鎮(zhèn)子外的那一片公墓里。
可誰成想,就在韓清下葬的那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卷起了濃重的陰云,雷鳴聲接踵而至,狂風從西面呼嘯而過,落在周圍墳墓上的殘枝敗葉瞬間被卷起,直沖徐善而來。
“砰——”
徐善被風卷起的落葉擊飛,“砰噔”一聲撞到了身后的墓碑上。
“老爺!”管家見狀立馬快步跑至徐善的身側去扶他。
可管家的指尖還未砰到徐善的肩頭,緊接狂風又卷起了一陣落葉朝著管家打來,將管家擊到在地。
出喪的其他仆人見狀立馬四散逃亡,可都才跑出公墓兩步便被同樣的方式擊倒。
徐善被打得吐了一口老血,他慌張地抬起一只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絲,另一只手捂著胸口,看向四周的眼神瞬間陷入了絕望。
他明明已經(jīng)挑了正午的時間出來,為何還是會撞上這種事情。
“裕德?!毙焐铺撊醯睾傲艘宦暦氐墓芗摇?p> 管家張口喊了聲“老爺”,下一秒便跟著吐出了一口老血。
“裕德!”
“老爺,我們回不去了?!痹5鹿芗姨置嗣浇堑难z,再次抬眸看向徐善時的眼睛里滿是絕望。
“回得去!”徐善扶著身后的墓碑緩慢地站起身來。
狂風依舊收集著周圍的雜碎,烏云漸漸地遮住了原本庇佑他們的烈日。
徐善抬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咳出血后,他才張口對天行跪拜禮吼道:“無意冒犯,來時已備禮,容請各位放我們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