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變成貓之后,韓清便經常出入徐府。
剛開始進出徐府是因為想要多看一看徐智,想看看他會不會真的如同他曾經所說的那般,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他都會一眼認出她。
可將近一個月的經歷卻告訴她,徐智當時的那句話是騙她的。
那只是他說來哄她的甜言蜜語罷了。
雖然徐智并沒有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一眼認出她而生氣,但他因為她的死而頹靡的模樣讓她異常的心疼,令她想要原諒他。
而她也確確實實原諒了他。
死后的韓清變成了一只黑貓。
有人將黑貓視作不祥,也有人視黑貓為辟邪之物。
黑貓韓清是在“人類”韓清死后七天來到的徐府。
在那期間,徐府招惹了許多不祥之物,甚至招惹上了“公墓”的邪祟。
黑貓在他們最亂的時候來到了他們的身邊,于是府中所有人都認為,黑貓為他們帶來了不祥。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祥,黑貓成為了府中人人喊打的存在。
府中的所有下人看到它時都在用棍棒打它,試圖用這種方法將它趕出府。
那是韓清第一次感受到心寒。
她本以為只有下人會這樣對她,可當她爬到徐智的窗前時,徐智也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一樣,命令房中的下人將她趕出了徐府。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
徐智再次單獨看到它時,他選擇親手結束了它的生命。
“徐府招惹上了不干凈的東西,”老人說,“是變成黑貓的韓清一直在庇護著徐府。”
“你不知道吧,黑貓有辟邪的作用,”他說,“是它將那些臟東西都擋在了徐府外?!?p> “然而他們卻親手打死了一心為他們好的黑貓,一心為他們好的韓清。”
老人低頭抿了一口茶繼續(xù)道,“如果沒有那只黑貓,他們徐府應該在韓清死后的第七日便被滅門了。”
祝歲恩聞聲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關于封建迷信這方面的事情祝歲恩并不是很了解。
韓清死后變成黑貓后會庇佑徐府這一點祝歲恩并沒有什么疑惑,但她想不通的是,究竟是怎樣的情況才讓韓清死后變成了一只貓,又是一只極具爭議的黑貓。
老人還在繼續(xù)說著:“公墓的那群‘人’并不是什么想擺脫就能擺脫的。”
“徐老爺子一直以為是自己去公墓埋葬兒媳而觸了公墓那群‘人’的霉頭,實際上卻是他的兒子早已和他們做好了交易?!?p> “你想知道,”老人偏頭看向緊閉的棺材,故意地停頓了一番后才繼續(xù)問:“他做了什么交易嗎?”
祝歲恩聞聲低頭輕笑。
這老人在故意地吊她胃口,想讓她問交易的條件是什么。
徐智與惡鬼交易的條件祝歲恩不清楚,也不想通過問的方法去了解這場交易。
因為她知道。
當她的這個問題問出口時,她的壽命也就到頭了。
這個老人在故意引誘她。
引誘她跳下他為她精心設置的陷阱。
這個魔幻的夢境世界存在著無數(shù)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是他們墜入死亡的陷阱。
聞聲,祝歲恩也和之前一樣并未出聲回答,而是微微翻了個,轉向了棺材的另一個方向。
如果她沒分析錯的話,此刻的她正在背對著老人。
祝歲恩在棺材中翻轉的動作不小,棺材外的老人不可能沒有聽到,但他依舊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要和祝歲恩消耗。
他要等祝歲恩問他問題,等祝歲恩跳入他的死亡陷阱。
可是躺在棺材內的人卻遲遲沒有動靜,這讓老人不由得眉頭緊鎖,但也只是一瞬老人便舒展開來。
他沒再與祝歲恩廢口舌,而是直接轉身離開了房間。
老人離開房間后不久,頭頂?shù)墓撞纳w忽然被打開,緊接著便突然出現(xiàn)幾個熟悉的面孔。
那些面孔祝歲恩在徐家的夜宴上見過,他們都是徐家夜間那群惹不起的貴賓。
祝歲恩被那群貴賓抬出棺材,壓到化妝鏡前。
《新婚》的故事線若放在她生活的年代的話,應該屬于三百多年前。
這個時候的化妝鏡還是古銅鏡,鏡中的人臉有些許的變形。
往日里對自己的顏值非常自信的祝歲恩看到鏡中的自己都忍不住汗顏。
她想抬手掩面,可周圍“人”的力氣比她要大上許多,她根本無法掙脫。
無奈,祝歲恩只能老實地坐在化妝鏡前,任由他們擺布。
等祝歲恩老實下來后,他們叫來了御用化妝師來替祝歲恩上妝。
看到他們的上妝裝備時祝歲恩深感不妙。
上妝工具不舒服這點先不說,就他們臉上這類死人妝,就讓她無法接受。
化妝師將粉撲在她的臉上時,祝歲恩身上全部的細胞都在抗拒。
可能是因為室內燈光暗黃,再加上銅鏡的映出來的畫面原因,祝歲恩臉上的妝容在鏡中的展現(xiàn)竟然還不錯。
在這類燈光下化妝下手多少沒個輕重,祝歲恩光靠想象就已經想象到了自己臉上那隨時被嘲笑的妝容。
化好妝后的祝歲恩深吸了兩口氣。
她暗示自己,暗示自己這個妝化就化了,反正這里沒人認識她。
就算認識,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更何況這里是夢境世界。
夢境世界的事情,誰又會記得那么清楚呢?
思及此,祝歲恩又覺得自己似乎想的太長遠了。
且不說從夢境世界離開之后的事情,她現(xiàn)在能不能活著離開這個副本都是問題。
在這陌生又隨處充滿危險的環(huán)境中,她竟然敢單獨行動找線索,還慫恿其他人一起分批單獨行動。
她真是吃了熊貓耗子膽了。
現(xiàn)在好了,搞得沈寧被抹去了游戲權。
而她自己也身陷囹圄……
祝歲恩搖頭嘆了口氣,任由這群“人”帶著她換上了新娘的嫁衣。
她垂眸望著這大紅色的嫁衣嘲諷地笑了聲。
鳳冠霞帔是她最喜歡也最想要擁有的嫁衣,如今穿上了,可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祝歲恩老實地坐在床榻旁,任由他們將蓋頭蓋到頭頂,放下,而后便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外面鑼鼓喧天,身側時不時傳來兩聲男人交談的低語。
是馬見山和阮普。
他們二人在討論如何離開興華鎮(zhèn)。
辨別出聲音的祝歲恩猛然睜開雙眸,側頭觀察了觀察四周,才察覺自己已經坐上了花轎。
被困在轎子上的祝歲恩無法發(fā)出任何的聲音,也無法作出其他巨大的動作來提醒站在他身側的二人,她就在轎內。
二人的討論還在繼續(xù)。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忽然劇烈晃動了起來,緊接著便傳出“砰”的一聲。
是轎子落地的聲音。
祝歲恩猛然偏頭,只見一只手抓住了轎子的車窗。
剛恢復動作的祝歲恩有些茫然,緊接著便是一陣雀躍,她掀起頭上的蓋頭,朝著看過來的人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看過來的人是阮普。
雖然她與阮普并不熟悉,但對方總能一眼便看穿她的念頭。
比劃完手勢后,祝歲恩這才穩(wěn)步出了花轎。
這場風是徐善的那群“貴賓”制造出來的,而她身上的嫁衣剛好可以防御這陣狂風。
同樣的。
與她穿著相同材質新衣的徐智也是如此。
也許是騎馬的緣故,徐智的身姿比往日要挺拔許多,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當他轉過臉來的那一刻,祝歲恩有些許的怔愣。
“裴俞安?”祝歲恩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消散而去。
他不是裴俞安。
他只是一個頂著裴俞安臉的陌生人。
祝歲恩一把將騎在馬上的人扯下,按倒在地,抬腳踩上他的手掌。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個被她踩在腳下的男人。
明明心中不相信這個男人是裴俞安,但她的動作卻在下意識地驗證對方。
裴俞安不可能這么輕松地被她壓倒在地的,更不可能任由她踐踏。
眼前的人不是她的裴俞安。
既然他不是,他為什么要頂著一張與他極其相似的臉呢?
他一直仰頭望著她笑,一直在她的跟前重復地叫著韓清的名字,似乎試圖用這種方法將韓清喚過來。
可是他不知道。
韓清一直在他的身邊。
她就是前天被他摔死的那只黑貓。
都說貓有九條命。
可每條命都是它的最后一命。
昨晚化妝時祝歲恩曾見韓清偷偷回過房間,它就站在她的身后望著她。
看著她換好嫁衣,而后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房間。
離開時,祝歲恩瞥到,它的身體穿透了墻。
身為貓的韓清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而她則是為它新準備的身體,是它最全新且與它最相似的身體。
可它的眼神為何落寞呢?
之前她不懂,但現(xiàn)在她明白了。
祝歲恩望著眼前的徐智忽然嘲諷地笑了聲,認真地聽著他一字一句地重復著那幾句話:
“她一直在等我為她找新的身體?!?p> “你就是我為她新找的身體?!?p> “做她的容器,成為我的清清吧。”
“……”
“徐智,”祝歲恩冷下臉來,松開鉗制著徐智下巴的手,平靜地冷聲道:“不要執(zhí)迷了,你的清清對你已經攢夠失望了?!?p> 當他選擇用她記憶中的這張臉來迷惑她時,她的清清便已經攢夠了失望。
她選擇放棄他了。
徐智沒聽祝歲恩的話,依舊在那里重復著,就像一個劣質地復讀機。
“做我的清清?!?p> “做她的容器,成為我的清清。”
周圍的風聲漸小,祝歲恩聽到了兩聲很輕的腳步聲。
是貓的腳步。
祝歲恩聞聲偏過頭去,一眼就望到了靈魂狀態(tài)的黑貓韓清。
雖然她不知道韓清為什么會死,又為什么會變成一只貓,但她知道,此刻她一定對徐智傷透了心。
她望著黑貓笑了笑,而后毫不留情地在徐智的心頭刺上了一刀。
“你知道嗎?”她緩緩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再次看向還虔誠地趴在地上的徐智,“你摔死的那只黑貓……”
徐智抬眸,眼眸中閃過片刻怔愣。
祝歲恩故意停頓在“黑貓”這里,試圖從徐智地口中聽到一些關于黑貓的言論。
可卻終究沒等來他對黑貓的疑惑。
他的片刻怔愣就好像是在回憶,回憶自己是否見過這只貓一樣。
緊接著便驗證了徐智的猜想。
在祝歲恩提到黑貓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里,徐智臉上的怔愣慢慢變成了厭惡。
祝歲恩望著他這副神情長嘆一口氣,繼續(xù)那段未說完的話。
“其實——”
“你摔死的那只黑貓——”
“就是韓清——”
她怕他聽不清楚,故意一字一句地重復道:
“那只黑貓——”
“那只故意被你摔死的黑貓——”
“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韓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