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歲恩還未看清徐智的面孔,里面的男人忽然張口道:“有事嗎?”
阮普沉聲“嗯”了聲,直言道,“想問你些事情。”
“去外面談吧,”徐智將靈位放回屋內(nèi)的靈臺上,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上面的灰塵后才轉(zhuǎn)身朝著他們二人的方向走了,冷聲道:“她不想見曾經(jīng)的熟人?!?p> 根本沒進房間就被轟出來的二人:“……”
反正都進不去,祝歲恩識相地往旁邊靠了靠,給徐智騰出來的地方。
阮普也往一側(cè)靠去。
祝歲恩與阮普相對站著,如果不看裝扮的話,他們倆倒是挺像是門童的。
出來聊對祝歲恩來說還算方便,畢竟徐智的房間內(nèi)太過陰郁,透光性不好,她看不清他的臉,不好察言觀色。
祝歲恩抬手捋了捋突然掉落到耳側(cè)的頭發(fā)。
這該死的最真實的體驗感,她感覺自己頭發(fā)油的能擠出兩斤油了。
真令人窒息。
等休息的時候,她一定要仆人幫她打些熱水,好好梳洗梳洗。
祝歲恩收起手的那一瞬間,一抬眸便再次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側(cè)臉,但也只是一瞬那人便別過頭,看向了阮普的方向。
“想聊什么?”他背對著祝歲恩問阮普。
被無視的祝歲恩懵逼地輕眨了兩下雙眸,繞至徐智跟前。
徐智的院子前有一個小涼亭,涼亭下擺放著石桌與石凳,很適合他們坐下來談話。
“去那里吧,”徐智似是察覺到了站在門外談話太過不妥,于是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涼亭的方向示意阮普,“坐下來慢慢談?!?p> 阮普“嗯”了一聲,帶著祝歲恩跟著徐智往涼亭的方向走去。
幾人落座之后祝歲恩才看清徐智的面容,與其說看清,其實也根本沒有看清。
徐智的面容在祝歲恩看來就是一片模糊的馬賽克。
祝歲恩只是有輕微的夜盲癥,并沒有近視眼,但此刻的徐智在她的眼前卻呈現(xiàn)馬賽克狀。
祝歲恩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明明剛剛看側(cè)臉的時候是有明顯的五官的,為什么他轉(zhuǎn)過來時,她這里卻看不清對方的五官呢?
干坐在這里談話總是不好的,徐智命令身側(cè)的仆人去準備了些干果和茶水。
待身側(cè)的仆人將茶水倒好以后徐智才將茶水遞到二人的跟前。
祝歲恩盯著眼前的茶水微微沉了沉眼睫,并沒有喝徐只端上來的茶。
許是因為長久不見陽光的緣故,徐智的手指間帶著過分的病態(tài)感,白皙的模樣像是鋪了一層厚厚的死亡粉底。
平常人指尖捏起茶杯時都會帶上淡淡的粉色,而徐智沒有,活脫脫的像一雙死人手。
“這是她最喜歡的梔子花茶,”徐智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杯,回憶了一陣兒后才將茶杯抵至唇邊,低頭輕抿一小口后才繼續(xù)道,“清熱、涼血、消腫……”
“她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喝上幾杯,”喝凈后,徐智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張口但:“她說對身體好,嫁過來后,也要每日都喝上幾杯?!?p> “可是嫁過來后的她卻再也沒有喝過梔子花茶,”徐智笑了聲說,“真可悲啊?!?p> 祝歲恩不喜歡聽人在這里悲春傷秋,但此刻為了能夠順利通關(guān),她只能在這里聽NPC在這里回憶他那悲慘又溫馨的過去,聽得她有些困了。
若是跟前的徐智真的有一張臉也許她還不會這么犯困,畢竟她還可以盯著對方的神情消磨消磨時間。
可是跟前的人只是一團糊得不能再糊的馬賽克。
祝歲恩根本看不清,只是偶爾看他的側(cè)臉時能看到明顯的五官,看得出來他的五官非常的優(yōu)越,擁有一張很不錯的底子。
“你想她嗎?”祝歲恩托著腮盯著他的側(cè)臉看了好一陣兒后才出聲打斷他問道。
“想,”徐智毫不掩飾地回道,“她離開的每一天我都非常的想念她。”
“既然想念她,你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今日王星告訴了他們許多關(guān)于徐府的事情,其中有一部分就是關(guān)于徐智的。
雖然王星知道的并不多,但基本上該說的都告訴了他們。
王星說,徐智是知道韓清葬在哪里的。雖然平日里徐善管他管的嚴,但從來沒有限制過徐智的出行。
若是徐智真的像他們傳的那般深情,那他該做的是去看一看他那葬在“公墓”里的妻子,而不是在這里悲傷染懷,虛空度日。
“看她……”徐智沉下眼睫,醞釀了好一陣兒后才張口說:“我想看看她,可是我根本不敢見她。”
韓清走后沒多久,徐智的父親徐善就替徐智定下了另一門婚事。
定下婚事的那天,韓清的頭七未過,于是他道:“沒有臉面。”
他說,“我沒有臉面去見她?!?p> …
祝歲恩與阮普并沒有在徐智那里耽誤太長的時間,只因那句話以后的將近半小時里,徐智一直在重復(fù)最后一句話。
他說,“我沒有臉面去見她。”
沒有臉面。
他每提及一次這四個字,徐智的面容便會模糊幾分,就連側(cè)影的五官都難以支撐住。
思及此,祝歲恩微微蹙起眉心。
回去的路上阮普見祝歲恩一直皺著眉頭,順勢問道:“愿意和我聊聊你的疑惑嗎?”
祝歲恩沒有抬眸看他,“你不覺得奇怪嗎?”
“哪里?”阮普偏頭看她。
祝歲恩:“徐智?!?p> “怎么?”
“我們見到的徐智沒有五官,”她說,“他沒有正常人所擁有的五官?!?p> “那又怎樣。”
很明顯阮普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的,只是他的表現(xiàn)要比祝歲恩淡定許多。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之后阮普才緩緩張口道,“你應(yīng)該也有了推測,不是嗎?”
祝歲恩沉默。
“既然有了推測,怎么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了呢?”望著祝歲恩沉默的模樣,阮普倏地笑了聲,“夜間時的你思考時不是非常的自信嗎?現(xiàn)在是白天,所有的視野都開闊明亮,也是頭腦也是最活絡(luò)的階段,怎么你卻開始不自信了呢?”
“是因為太過活絡(luò),所以思考的方面太多,有些挑不過來了嗎?”
“更何況,你昨晚不是早已見過一面徐智了嗎?”阮普還記得祝歲恩說她在廚房中見到了徐智。
那時的徐智就站在管家的身側(cè),雖然有灶臺產(chǎn)生的濃煙遮擋,但祝歲恩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徐智。
既然她昨晚就看到了徐智,那她也應(yīng)該昨日就知道徐智的面容是模糊的才對。
可她為什么是今日才提及這方面的疑惑呢?
是沒注意到嗎?
還是說,她根本沒看到徐智的臉。
祝歲恩并不是一個會隱藏線索的人。
所以阮普更偏向第二種可能。
“你確認他就是徐智的依據(jù)是什么?”阮普停下步伐,偏頭問已經(jīng)落后他小半步的祝歲恩,“是身上的服飾嗎?”
“不是,”祝歲恩也順勢停下腳步,仰頭望著他的眼睛回道:“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股熟悉感?!?p> 因為徐智自身心理的緣故,他們看到的徐智并沒有面容,只有在觀看他的側(cè)影時才能看到他的一部分五官。
可只憑借那僅有的部分五官,祝歲恩根本沒辦法將那股熟悉感記起。
倒是聽到“熟悉感”這幾個字的阮普面上的表情陡然一僵,僵硬了半分鐘后才張口問,“哪里?”
祝歲恩搖頭說,“記不起來了。”
熟悉但又記不起來。
這種感覺比她兩天沒洗的頭還讓她難受。
“那就不要想了?!?p> “為什么?”祝歲恩是一個什么都要刨根的人,“為什么不能想。”
阮普意味深長地笑了聲說,“因為你永遠不會記起來的。”
夢境世界是有隱藏機制的。
當他們進入夢境世界之后,夢境世界會抹消一切他們對現(xiàn)實世界的熟悉感。
哪怕他們在闖關(guān)途中回憶起了這股熟悉感,他們也永遠記不起曾經(jīng)帶給他們這種熟悉感的人。
哪怕她曾和隊友提起過他的名字,提起過他的長相,哪怕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永遠記不起他。
“跟我賣關(guān)子?”祝歲恩沒想到阮普在這兒憋著壞呢。
“這有什么可賣關(guān)子的,”阮普說,“在這個副本中賣關(guān)子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p> 這個副本需要他們合作才能通關(guān)。
為了活命,他們所有人都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確實,”祝歲恩點點頭道,“你也說的沒錯,我也確確實實想不起來帶給我那股熟悉感的人?!?p> 祝歲恩收回落在阮普身上的目光,又往前走了幾步之后,她才回頭看向阮普。
午間的烈日很毒,兩人離開徐智的院子時一直走帶有樹蔭的地方。
盛夏的枝葉茂盛,寬闊的枝葉隨著風的方向飄搖舞動,時不時傳來幾聲碰撞時的沙沙聲。
祝歲恩就站在那片隨風晃動的樹蔭下,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她的臉上,飄蕩時閃過的微光就像那夜間明亮的星。
望著此番場景的阮普倏地失了陣兒神。
祝歲恩身上的衣服還是現(xiàn)實世界內(nèi)里厚重的保暖大衣,此番背影倒是與身后的場景違和許多。
不過好在他們并不會因為身上過于厚重的衣物而感受到炎熱。
夢境系統(tǒng)說過,這里有最真實的體驗感。
但單從這一點來看的話,夢境系統(tǒng)還是不夠完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