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料的燕窩
昌平長公主還在同明堂寺住持話別。
素衣公子走到江綰身前:“姑娘可是叫我?”
江綰看了一眼那名瘦高的假尼姑。
“公子,你府里考慮得真周全,知道找個男子假扮尼姑,這樣就能貼身保護夫人了。”
素衣公子笑意凝在臉上。
他回頭,好似不經(jīng)意那般,輕輕掃了眼那名男尼姑。
粗看不覺得,經(jīng)過提醒,確實能看出些不同于女子的硬朗。
素衣公子朝江綰稍稍抱拳:“多謝姑娘提醒?!?p> 江綰擺擺手:“梅姨,我們走吧?!?p> 江府里面絲毫都不能放松,江綰頂多也就出于好心,提點那公子一句。
至于接下來人家要怎么做,其中又藏著怎樣的機鋒陷阱,江綰可管不了。
倒是梅姨好奇地問她:“綰綰,你怎么知道那是男子?”
她跟無妄在寺廟中見過數(shù)面,都未曾察覺呢。
“我看到他喉結(jié)了?!苯U說出一早就想好的理由。
梅姨欣慰地嘆氣:“綰綰終于長大了。”
江綰鼻尖又是一酸,仰頭忍了忍,才把涌到眼眶的淚憋了回去。
“駕——”
她一夾馬腹,棗紅駿馬宛若一簇乘風的紅云,朝天邊奔襲而去。
穆遲笙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那遠去的兩人一馬。
長公主不經(jīng)意察覺他的視線,眉心一凝。
“女子就該知書達禮賢良淑德,這般撒野,真是不像話。”
穆遲笙知道這話是故意沖著他講的。
“母親,馬車來了。”
他自幼不受寵,可不敢同大哥一般放肆,敢與昌平長公主爭辯。
長公主不滿地斜他兩眼,沉著一張臉上了車。
穆遲笙并沒有被叫上馬車,他跟府中下人一樣,綴在馬車后頭走著。
倒是那名男扮女裝的尼姑,被長公主請了進去。
小廝偷偷在旁絮叨:“公子,長公主這可太偏心眼兒了?!?p> 穆遲笙無所謂的笑,長睫掩下點點失落:“她偏心又不是第一天了?!?p> 從小到大,所有的好東西都是給大哥的。
每月發(fā)放的銀兩用度,他連大哥的一半都不到。
父母在外夸的,也全是大哥。
將來繼承爵位的也只能是大哥。
穆遲笙雖然頂著個將軍府二公子的名頭,卻是全府公認的透明人。
“都怪當年的臭老道,說什么您是喪門星轉(zhuǎn)世,要害了滿門,全是鬼話!”
穆遲笙看看義憤填膺的小廝:“也就只有你一直站在我身邊了?!?p> “是他們自己看不清,公子您多好一人啊,”小廝越說越氣,“臭老道還說您活不過十六,您如今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得了鬼夫子真?zhèn)鳌?p> 穆遲笙捏住小廝的嘴巴:“慎言?!?p> 小廝知道這是公子的秘密,慌忙點頭。
穆遲笙轉(zhuǎn)著手里的折扇,瞇眼望向遠處的天空。
即便母親再多偏心,可當年父親要把自己丟棄之時,也是母親執(zhí)意保下的。
幼孩時,母親對他并非毫無照顧。
只是經(jīng)不住身邊人,尤其是枕邊人的態(tài)度,漸漸與他疏遠了。
穆遲笙不怪她。
畢竟這世間,誰能活得恣意隨心呢?
尤其是被視為男子附庸的弱女子。
穆遲笙忽然想起那縱馬疾馳的明艷少女,眉眼中躍起絲絲笑意。
“江,綰。”他輕念少女的名字,“欠你一個人情啊。”
從九儀山一路奔回江府,路途中江綰已經(jīng)與梅姨商量了對策。
“你現(xiàn)在急于用人,如果你信我,我倒是有些可以推薦的?!?p> 江綰欣喜非常:“梅姨的人,那我肯定信呀!”
江家祖母在世時,梅姨跟著她走南闖北,認識了不少江湖朋友。
這些人大多受過梅姨的恩惠,她一開口,全都毫不猶豫地跟了來。
江綰單槍匹馬出去,領(lǐng)了一隊人回來,想不招人注意都難。
她以為柳氏肯定會上門找茬,結(jié)果那邊院子安安靜靜的,好像對她很順從一般。
等到江綰把人都安頓好了,柳氏才帶著貼身伺候的嬤嬤出現(xiàn)。
“這都什么味兒啊?一股子腥,”柳氏摒著鼻子扇風,“綰綰,你年幼單純,可別被人騙了,混江湖的,沒幾個好東西?!?p> 她在指桑罵槐,邊說邊朝梅姨那邊瞪。
江綰不緊不慢道:“母親這話說得不對,祖母當初不也是混江湖的?”
柳氏吃了個癟,還待回嘴,就被身旁的婆子拉了一下。
江綰隨意看向那婆子的頭頂。
【陳嬤嬤,柳氏的心腹,江綰腿上的疤,當年就是她換了帶毒的荊條。】
江綰腿上一痛。
陳婆子是江家的教習嬤嬤,祖母去世后,她常常借著教習的名義打罰江綰。
最嚴重的一次是罰她對父不尊,鞭笞二十。
就是那次之后,江綰的腿每到陰雨天氣都會疼痛難忍。
真相竟是如此。
江綰壓下眼中的冷意,柔聲道:“母親過來可是有事?”
陳嬤嬤上前一步,江綰這才發(fā)現(xiàn),她手里端著個托盤。
“小姐,夫人疼你遭遇,特意燉了燕窩給你送來,趕緊趁熱喝。”
陳嬤嬤將那只白瓷小碗往江綰手里塞。
她們是絕對不會好心給自己送燕窩的。
江綰感覺手心都好似被燙了一下。
她摸著碗,一臉感動:“母親,真是勞您費心了?!?p> “煮個燕窩而已,快點趁熱喝。”柳氏加緊催促道。
江綰還是不動。
陳嬤嬤沉下臉來:“小姐,你不會是看不上夫人親手煮的湯吧?!?p> 【陳婆子,柳氏的愛情丘比特。如果再不喝的話,就要耽誤她幫柳氏送玉簪給榮和館的英俊琴師啦?!?p> 江綰瞥了一眼老婆子頭頂?shù)淖郑铧c掩不住面上的驚駭。
“女兒只是太感動了,有些不舍得喝,”江綰作勢抹了抹淚,“院里確實有股怪味,我把它端到屋里去喝。”
說完,江綰不等柳氏出聲,端著碗就疾步走進了內(nèi)屋。
柳氏緊隨其后,但她終究追不上步子快的江綰,等她跟進屋里,那只碗已經(jīng)空了。
“味道極佳?!苯U抹著嘴,孺慕地望向柳氏,“多謝母親?!?p> 柳氏朝地上四處看看,只見地面干凈如初,便松了口氣:“那我就不耽誤你休息了?!?p> 江綰走到門口送她,待人徹底走遠,才回到桌邊坐下。
她摸著窗臺上的花盆,漂亮的眼里波光瀲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