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絕望的嘶吼聲像是要刺破耳膜,也許她也不敢置信,自己相伴幾十年的人會一而再地為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她的“絕佳容器”對她出手。
“如此,”阿雪跪伏在地上,嘴角止不住的鮮血,但一瞬間,她又開始瘋笑起來。
“譚知南,那我也不必給你留什么情分了?!?p> 譚知南聽到阿雪的威脅不知可否,只眉眼彎了一下,似乎不理解阿雪所說的話,自顧自地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著周憶雪。
他清冽的嗓音響起,再加上身上淡淡的絲絲縷縷般的幽香讓周憶雪無端地感到沉靜。
“情分?我們倆的情分不過是因為覺得你像我的一個故人罷了,不管你怎樣,這個小女娃,我是護定了的!“
何況他一直覺得阿雪是一個惜命的人,他們從若干年前就已經是一個共生系統(tǒng),他所求的是他的執(zhí)念,阿雪所求的是能活下來報復所有人,他用自己的壽命和阿雪的壽命共享。
可人或者說是鬼,心總是貪的,老話說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p> 阿雪在報復薛家人之后,包括累及于他們的子孫后代,她仍得不到滿足,她不想將自己局限于冰冷的湖水,她也想像個人一樣去感知冷熱,看到云卷云舒,聽到鳥鳴,嗅到花香,或是品一壺她最愛的茉莉花茶,在去她最愛的水鄉(xiāng)巷子里走上一遭。
她想做一個“人”,而并非是一個空有長生的惡鬼。
所以她才迫切地想侵占周憶雪的身體,對于她而言,周憶雪這個陰命女,也是鬼最佳寄居的場所。
因為在數百年間,他只嗅到阿雪的靈魂有似有若無的熟悉,再加上阿雪的雪字讓他倍感親切。
阿雪是他數百年間唯一能找到故人的線索。
他只為了找尋記憶中一個名叫雪兒的姑娘,她應當就是凡世間人所說的自己以前的妻子,要不然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牽腸掛肚。
可他卻忽略了阿雪對于自己養(yǎng)女周皎皎臨時反水的耿耿于懷以及她數十年如一日只為為自己換取一座融合的新身體的苦心孤詣,因為阿雪明白有他在,自己將無法寄生在周憶雪身上,自己所作的所有努力都將化作泡影。
阿雪眼中泛起癲狂的神色,“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她指甲開始瘋長起來,她自知自己傷不了譚知南,不如破釜沉舟一下,她突然間在譚知南震驚的神色中,掏出了自己的心臟,譚知南與她早就是共生關系,她此舉無異是掏出了譚知南的心臟。
譚知南強忍著自己口里的鮮血以免濺到周憶雪身上,但鮮血卻怎么也止不住,隨著阿雪的倒地,他再也支撐不住,他虛抱著周憶雪,鮮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兩只手無措地擦拭著周憶雪衣服上的血跡,卻怎么擦拭都擦不干凈,反而越來越多,他琉璃似的眼瞳難得灰敗,他已經無暇顧及阿雪那邊,他滿心滿眼都是懷里這個小小的人兒。
這似乎是他現有記憶中最無助的一次。
血,滿目的血,卻怎么也擦不干凈,似乎這些血并不是來自于他,而是來自于懷里易碎的小人兒,他沒由來地感覺到心痛。
心如刀絞。
他的眉眼低垂下來,附在周憶雪耳邊輕聲說道:
“這一次,我一定會護住你的,不會在留你一個人?!?p> 這句話像是在心里盤繞了千百遍,說出來異常順暢。
在恍惚間,周憶雪眼眸中的俊俏面容變得越來越模糊,在當她再次睜眼時,身體里暖洋洋的,身上衣服也是干爽的,似乎沒有任何溫熱鮮血噴濺的痕跡。
但她卻并未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冰冷的地板刺激著她的感官,讓她清醒了不少。
不遠處,散落著那雙精美的紅繡鞋。
她關于昨晚的記憶很是模糊,但她也明白不是一場夢。
慢慢地,周憶雪如同一般小孩一樣,升到了高中,這些年來,一直沒有鬼的侵擾,蓮花村,奶奶,阿雪,包括神秘的“他”,似乎都在隨著記憶遠去,成為歲月的煙塵。
周憶雪也將那雙紅繡鞋束之高閣,她明白紅繡鞋是一個有邪性的東西,但因為是奶奶留給自己并且死前要求自己保存好的遺物,自然斷不能將它丟棄。
到高三,大家愈發(fā)的忙碌,周憶雪也將所有的思緒收起,準備全力地沖刺高三,然而,變故陡生。
周憶雪有一天晚上做夢,夢見有一只黃色皮毛的土狗的臉正對著自己,眼睛里滿是森白的眼翳,并且朝自己齜牙咧嘴的,嘴巴里還不住的留著口水,周憶雪幼時聽奶奶以及蓮花村村里老人說這種狗一般是瘋犬或者是得了狂犬病的狗,一定要遠離。
自己在夢里正打算跑開,然而,又是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夢中的自己像是被強行束縛住了手腳,一步又一步地像那只狗走進。
那只狗也從一開始的狂吠亂叫隨著夢中“周憶雪”的走進,變得安靜下來,甚至埋下頭,有些瑟縮的樣子。
“周憶雪”手里不知怎么多了一把金色的小剪子,自己夢中的視角不知為何轉到了“周憶雪”的手上,只見她正用手里那把金色小剪子剪,挑著黃皮子狗眼里的陰翳,狗分明有些吃痛,但像是不敢反抗的樣子,只得將自己外露的獠牙收起。
突然“周憶雪”回頭,她的身形分明跟周憶雪一模一樣,就連穿著也是周憶雪白天的穿著并無二致,只不過,她腳下穿著一雙紅繡鞋。
臉,也竟是阿雪的臉。
阿雪朝著周憶雪咧嘴一笑。
周憶雪被嚇醒了,醒了,身上也滿是冷汗。
她視力極佳,窗外不遠處仍然是一片燈紅酒綠,微弱的燈光透進來,讓她的房間里不至于是一片黑暗,她看了一眼掛鐘,剛好指到了晚上12點整,距她臨睡不過只有半個小時。
周憶雪安慰自己是最近壓力太大,自己又渾渾噩噩睡過去,不過萬幸地是,自己得以安眠到了早上,也沒有夢見阿雪這個早該淡忘的“人”。
她早上謝絕了父母的用車送她上學的要求,拿了冰箱里面的一塊面包,坐了臨近公交車站的7號公交就到了學校,直到中午,她一直渾渾噩噩。
最近,c城中學校長因為體恤高三學子辛苦,所以高三學子比在校學生都要早用餐半個小時,周憶雪和溫晚凝吃完中午飯后,神情一直懨懨的,甚至連中午飯吃了什么,周憶雪都有些記不得了。
溫晚凝看周憶雪神情一直懨懨,認為她許是被不愿告訴她的事情困擾住了,就沒再說話,自顧自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學習。
突然伴隨著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窗邊圍繞了不少人,不少膽子小的女生直接嚇哭了。
周憶雪直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她下意識看了一下掛鐘,正指到中午十二點整。
她飛奔向窗口,看過的同學也自覺為她讓出一條道,她看了看教學樓樓底,自己的同班“小透明”同學李若穎被刷的血肉模糊,但突然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李若穎血肉模糊的臉,嘴角咧開,朝周憶雪鬼魅一笑。
馬上學校領導,還有圍觀同學就圍滿了李若穎的尸體旁,再一會兒,救護車,警車也相繼開來,汽笛聲將周憶雪從大腦中一片空白中拉了出來。
班上也有不少人嘆息,覺得李若穎腦漿都摔出來了,多半是救不活了。
班里的富二代吳凡說著說著,邊搖頭邊走向自己的座位學習。
“哎,老李,這道物理題怎么寫,老師都講幾遍了,我還是不會?!?p> 聽說吳凡的父親給吳凡許諾要是吳凡這次月考考得好或者有很大進步,就給吳凡許諾,給他換一個最新款的水果手機。
所以,吳凡才開始突飛猛進,加班加點地學習,他現在一只手搭在老李肩膀上,以示他對老李的親昵。
老李李凱是班上的學霸,他戴著厚重的眼睛,撈起袖子就開始跟吳凡講題。
似乎他們的一道物理題比任何事都重要,比一個本來就與他們無關的死人重要多了。
周憶雪看到只覺得寒冷,好像現在所有人都強調高考很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但她卻不得不被這種思想所裹挾,因為確實,高考就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場考試,也有可能是有些人改變命運的機會。
在高中班上,有不少的小群體,周憶雪看得多了,也就只跟自己平時交好的幾個人玩,并不與其他人有什么牽扯。
班上的李若穎,一直遭到全班的唾棄,長相倒是一派文靜書生的模樣,甚至細看還有幾分乖巧,不過她一直文文弱弱的,周憶雪對她沒有什么印象,只記得,有一次,她縮在角落里滿臉陰郁,周憶雪晃了她一眼,她胳膊上滿是淤青,隨后,她許是注意到周憶雪打量的眼神,她將手臂上衣袖拿來蓋住,還狠狠地剜了周憶雪一眼,周憶雪只得移開目光。
周憶雪聽交好的溫晚凝說過,因為大家初中升高中,剛讀初中的小女生對周邊人都是不設防的,李若穎也是。
因此在她軍訓期間,對班上一個有名的“大嘴”“大喇叭”余揚講述的事情被廣為流傳,流傳范圍甚至達到了全校。
李若穎初中就被一個男生騙上床分手之后就談了很多個男朋友,李若穎接住了給4班本班軍訓教官拋下的“橄欖枝”,李若穎成為他的女朋友。
教官已經27歲,之前一直在邊疆服役,最近才回來,接任軍訓教官,待到軍訓結束后,李若穎跟教官因為異地一個月而分手。
待到開學前期,余揚并沒有說什么。
李若穎也相信余揚是她新結交的好朋友,她終于可以脫離初中那段陰影,擁抱自己嶄新的人生了。
所以哪怕余揚有了新的好朋友,李若穎依舊像一個像一個小跟屁蟲一樣跟在余揚身邊,哪怕余揚內心的不滿快要溢出來了。
終于在一次開學典禮聯(lián)歡晚會上,李若穎因身體抱恙回家,余揚終于按捺不住自己身體里對于她而言保存了很久的秘密,不少女生圍在一起,更是不少人磕起了瓜子,吃起了零食。
聽余揚講述,大家都對李若穎豐富的感情史感到有些不解,甚至于某些家里面管的很嚴,甚至是封建的女生,更是臉上明顯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余揚看到女生們的表情,她后知后覺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叮囑在座的女生不要告訴別人,就算告訴別人,也不要告訴別人是自己說的,在座女生紛紛說是。
待到第二天,李若穎明顯感覺到周遭人的疏遠,甚至自己的同桌也將本該并攏的桌子拉的老開,仿佛自己是什么病毒。
李若穎感到非常無措,一連一個星期甚至于余揚都將她當空氣。
周憶雪那天并沒有參與余揚的討論,而是去另一個犄角旮旯里去玩真心話大冒險了,她也敏銳地憑借女生的直覺,覺得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當李若穎察覺到班上女生沒有一個人跟她主動說話時,她主動大課間時想找周憶雪這個在她心里看起來好說話的人交朋友。
但每次李若穎一接近周憶雪,都會被周憶雪交好的溫晚凝拉開,溫晚凝還告誡周憶雪少跟李若穎那種人接觸。
其實在人成熟之后,會發(fā)現高中時期小女生一起吃飯一起玩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朋友在精不在多??蓪τ诖蠖鄶蹈咧行∨鷣碚f,就像看到人人都擁有的糖果,自己心里也會提出疑問,為什么自己沒有那顆糖果。
因此就覺得必須有朋友陪伴,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類似于一種從眾思想,不想被人視作異類的思想。若干年后,自己想通了,也會覺得當時的自己莫名其妙。
李若穎是一個從小缺少關愛的孩子,她對于這種全班性的微妙的“冷暴力”,顯得更是無所適從,直到班上的“好心人”說是不忍心看到李若穎的現狀,告訴了李若穎事情的原委以及表明自己為什么不愿意跟李若穎玩。
李若穎于是在一天中午徹底爆發(fā),找到余揚大吵一架,從此,兩人整個高中成為了每天必須見面的仇人。
李若穎為了緩解心里面的壓力,更是在每個午休帶手機,玩游戲,而且還經常性地讓自己媽媽帶自己回家。
隨著她成績的下降,就連老師乃至她媽媽也覺得她就是那種不好好讀書,整天鬼混的問題少女,因此,李若穎變得愈發(fā)陰郁,經??s在走廊角落,眼神陰郁,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經常在課上睡覺,似乎對于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老師屢教不改之后,因為現在教育改革,不得對學生進行體罰等,他們也不對李若穎抱有任何期望,只要她不在課堂上搗亂,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至于唯一關心李若穎成績的李若穎媽媽,他們給出的答復也就是李若穎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聰明,跟不上學校的課程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