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dāng)空,明亮的月光令周圍的星辰黯然失色,顯得格外的稀疏。
王沖雙手枕著后腦勺,平躺在甲板上,目光出神的望著天上的明月,耳邊時不時傳來江水拍岸的聲音,如此安靜祥和的環(huán)境,王沖的內(nèi)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有人說,月是故鄉(xiāng)明,看見月亮,尤其是圓月的時候,就會特別想家,對此,以前的王沖總是嗤之以鼻,但是現(xiàn)在,他相信了。
因為……他真的想家了。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一聲輕嘆,憂傷的情緒涌上心頭,王沖鼻子一酸,竟隱隱有種想哭的沖動。
三天前,王沖看一本三國小說看得入迷,直到深夜才扛不住層層襲來的倦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可誰知一覺醒來,王沖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跨越時空,直接從二十一世紀(jì)回到了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東漢末年,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令他幾近崩潰。
沒錯,對于這個猛將如云,謀士如雨的亂世,王沖的確充滿了向往,可是向往歸向往,自己可真沒想要穿越呀。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三國是一個烽煙四起,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作為一個生活在和平時期,連殺只雞都不敢的宅男,這個殘忍的世界讓王沖滿心恐懼。
此時正值建安四年三月,呂奉先已死;公孫伯珪困守易京,袁本初一統(tǒng)河北之勢非人力可以制止;袁公路冢中枯骨,不久也將歸天;劉玄德韜光養(yǎng)晦,仍躲在許都種菜;孫伯符橫掃江東,江淮兩岸再無敵手;而王沖現(xiàn)在的身份,則是錦帆甘寧麾下的一員頭目。
王沖,字少林,巴郡人,光和四年出生,虛歲十九,幼年時父母皆死于戰(zhàn)亂,由年邁的爺爺一手拉扯長大,自小喜好舞槍弄棒,一桿白銀槍使得出神入化,乃是巴郡一帶頗有名望的少年游俠,后被甘寧懾服,從此加入錦帆。
兩年前,王沖的爺爺因勞成疾,不幸去世,自此再無牽掛,乃于去歲時隨甘寧順江而下,從此干起了無本買賣。
凡錦帆者,皆身穿錦衣,攜弓帶箭,頭插鳥羽,腰佩鈴鐺,特立獨行的裝扮加上悍不畏死的勇武,使得錦帆的名號在短短一年內(nèi)便響徹大江兩岸。
但聞鈴鐺響,便知來者是何人。
錦帆兇名赫赫,不論是來往于大江之上的商人還是同為水賊的流寇,皆聞之色變,畏之如虎,哪怕是駐扎在洞庭湖的荊州水軍,也是連番征討失利,被錦帆玩弄于鼓掌之間。
就在白天,荊州牧劉表派人送來一封書信,信中的劉表著實花了不少筆墨來表達(dá)自己對甘寧的欣賞,直到最后才說出重點,那就是希望甘寧可以率眾北上投奔自己。
劉表作為‘八駿’之一,在這個時代可謂聲名顯赫,如今誠意相邀,自然令甘寧頗為心動,更何況甘寧本身,也不想一輩子藏頭露尾,碌碌無為的龜縮在這三寸江水之上。
可是知道歷史的王沖很清楚,劉表的用意,就跟《西游記》中玉皇大帝招孫悟空上天庭當(dāng)弼馬溫一樣,無非是為了解除禍患,哪里會真的重用甘寧?
王沖不是沒想過勸阻甘寧,可是先不說甘寧是否會聽從,哪怕他真的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甘寧,那錦帆的下一步,又該何去何從?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且走一步算一步吧?!?p> 寒冷的江風(fēng)襲來,王沖打了個哆嗦,隨即爬起身來返回了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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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為前一天晚上睡的太遲,王沖直到正午才悠悠醒來。
“頭領(lǐng),甘首領(lǐng)讓你過去一趟?!眲倓傁此⑼戤?,王沖的親衛(wèi)便前來稟報。
“啊,知道了?!蓖鯖_應(yīng)了一聲,心想甘寧肯定是約自己去商量投奔劉表一事。
目前錦帆一共擁有四艘樓船,其余艨艟斗艦數(shù)十艘,王沖作為甘寧麾下三名頭目之一,領(lǐng)著兩百人馬守衛(wèi)其中一艘樓船,平時并不與甘寧呆在同一艘船上。
乘坐艨艟來到錦帆主船,上到閣樓三層,王沖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之外,甘寧與錦帆的另兩名頭目早已等在那里喝酒談天。
“兄長,任大哥,張大哥。”王沖來到自己的位置上,舉起酒杯對三人道,“抱歉,勞三位兄長久候,實在過意不去。”
言罷,王沖一口將酒飲下。
三國時期的酒很淡,很難喝,雖然王沖乃是從二十一世紀(jì)穿越,但對于釀酒卻是一竅不通,如今也只能適應(yīng)。
“無妨,少林大病初愈,的確該多多休息?!?p> 說話的張凌二十多歲,是甘寧的發(fā)小,此人性格溫和,愛笑,平日里很少發(fā)脾氣,在錦帆中人緣極佳,威望也僅在甘寧之下。
“其實你來不來都無所謂,我與子預(yù)(張凌字)跟首領(lǐng)早已商量出結(jié)果。”一道不友善的哼哼令王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任江,字子岡,三十多歲,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體型比甘寧還要壯上一圈,性格火爆,武力極強,戰(zhàn)斗時,一直與同樣好戰(zhàn)的王沖爭奪先鋒的位置,誰也不服誰,彼此間關(guān)系并不和睦。
“少林,坐,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咱們邊吃邊談?!备蕦帞[擺手,示意王沖坐下。
甘寧長相英武剛毅,輪廓硬朗,一對劍眉極其濃郁,性格豪爽仗義,更兼一身武藝世之罕見,王沖的前任與任江都只服他。
王沖確實有些餓了,聽得甘寧所言,便毫不客氣的扯下一只雞腿啃了起來。
“少林,對于昨日劉表來信招攬我錦帆一事,我們?nèi)藙倓偵塘苛艘幌?,均覺得此事可行,畢竟我們老躲在這洞庭湖中也不是辦法,而投靠劉表,我等正好可以借此脫離賊身,成為官軍,到時以你我兄弟四人之能,將來建功立業(yè)必不在話下,不知你以為如何?”
果然!
王沖心中一凜,隨手將吃剩下的半只雞腿放回原位:“兄長,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哦?”甘寧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笑問道,“莫非少林并不贊同投靠劉表?”
“是!”王沖點點頭,“劉景升雖為漢室宗親,在士林中亦聲望極高,但依我看來,其不過一介腐儒,虛有其表,別說進(jìn)取了,恐怕連守成都尚且不足,更何況劉景升只重世族舉世皆知,我等兄弟不過一介草莽,若真前去投靠,恐虎入牢籠,難再有出頭之日?!?p> “這……”甘寧皺著眉頭,“少林,你之所言……是否有些言過其實?”
“兄長,別對劉表心存僥幸?!蓖鯖_沉聲提醒道,“難道以兄長之智,真猜不到劉景升送來書信的真實用意嗎?”
“……”甘寧無言以對,沉默了半響,這才轉(zhuǎn)頭看向張凌,“子預(yù),你怎么看?”
張凌想了想,答道:“少林之擔(dān)憂并非沒有道理,我錦帆這一年來為禍甚重,劫掠的商船中也有不少來自荊襄世族,我等若北上投靠,哪怕劉表為名聲著想不直接將我們交給這些世族處置,恐怕也只會隨便給個閑職將我等打發(fā),這一點,我們之前并沒有考慮進(jìn)去?!?p> 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甘寧手捂腦門,頹然嘆道:“是我太急功近利,險些置兄弟們于險地?!?p> 張凌見狀勸道:“兄長也只是想盡快為兄弟們尋求出路罷了,無須自責(zé)?!?p> “少林,你有什么好建議?”甘寧隱隱覺得今日的王沖與往常那個頭腦簡單,只知好勇斗狠的王沖有了很大不同,因此開口問道。
“兄長,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吧?”王沖搖了搖頭,反問道,“對于劉表送來的那封書信,兄長可曾看出什么不妥?”
“不妥?”甘寧愣了一下,隨即從懷中取出書信,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了一遍。
“好像沒什么不妥啊?”甘寧說著將信遞給張凌,“子預(yù),你也來看看。”
在錦帆的幾位頭領(lǐng)中,張凌的武力最低,但頭腦卻是最靈活的,一直以來都充當(dāng)著智囊的角色,所以平日里大家有什么疑問,第一個想咨詢的人,就是張凌。
“好像的確有些問題,但具體哪里不對,我一時間又說不上來?!睆埩璋欀碱^看完,對王沖道,“少林,你且別賣關(guān)子,趕緊速速道來?!?p> 王沖呵呵一笑,淡定從容:“其實問題就出在劉表與我們約定的時間上!”
“時間?”
“沒錯?!蓖鯖_點點頭分析道,“劉表若是真心招攬我們,為何非要我們在今日申時之前抵達(dá)公安港?過幾天不行嗎?這太不合常理?!?p> “原來如此,這劉表的確太急了一點,可是這又能代表什么?”
“很簡單,劉表已經(jīng)對我們失去耐心,這封招攬信,更多只是出于一種試探。”王沖答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劉表此番必然做好了兩手準(zhǔn)備,如果我們能在申時之前趕到公安港歸順倒也罷了,如若不然,我們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恐怕就是荊州水軍的再一次征討了?!?p> “嘶!”
甘寧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封信中竟還藏著如此玄機(jī)?”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少林分析的這種可能性還是很高的?!睆埩枘氐?,“兄長,如果我們不準(zhǔn)備依附劉表,那么這洞庭湖,恐怕是待不下去了?!?p> 甘寧煩惱道:“可是離了這洞庭湖,我們又能去哪?”
“鄱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