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成為這具身體的主人
沈母下葬后，少年沈硯舟肉眼可見地消沉了一段時間。
姜黎有心想再安慰幾句，但一張嘴，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只是讓她感到不爽的是，那冒牌“沈硯舟”好似真覺著旁人看不見他，所以膨脹起來，開始頻繁在自己的身邊神出鬼沒。
除此之外，姜黎內(nèi)心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好的預感。
“小月牙兒，你在同誰說話？”少年沈硯舟進了內(nèi)室，一臉奇怪地看著姜黎。
姜黎干笑一聲，扭頭一看，那冒牌貨果真又遁了。
看來，少年沈硯舟對那心魔應(yīng)當是有什么震懾，不然姜黎可不覺得那心魔會特意避開他。
“就是閑得無聊，自言自語罷了?！?p> 隨口解釋一句后，姜黎想起什么，“今日老家主喊你過去，是為了何事？”
少年沈硯舟面色仍有些蒼白，聞言抿唇：“不過是那些老東西鬧得聲勢有些大了，他怕對外影響不好，便打算將我送去一友人處。”
“你答應(yīng)了？”姜黎問。
少年沈硯舟自嘲一笑，“不答應(yīng)又能如何？”總歸父親與母親，再也回不來了。
他想要守護的東西，全都被奪走。
如今只剩下……
少年的視線落在姜黎臉上，神色倏然變得暗沉，視線明明滅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兀地，姜黎聽到他說：“你要陪我一起嗎？”
一起……？
但她眼下只想快些破除幻境，回到秘境里，雖說心知外界的時間仍停留在她進入幻境的那一刻，可姜黎仍不可避免地有些思念逍遙宗的一干人。
也不知師尊師兄師姐他們，會不會在第一時間察覺自己與“龍傲天”五師弟不見了？
若是他們能夠有所覺察，那么秘境外的那兩只妖便也算不得什么。
還有同樣來到青云城的大師兄，不知他可有找到那個死騙子的蹤跡？
想著，她不禁有些恍惚。
姜黎知道破局的關(guān)鍵定然在沈家，并且說不定就在那個冒牌貨“沈硯舟”身上，若是她跟隨少年一同離去，那么離開幻境豈不是遙遙無望了？
她可沒忘記，待在幻境里的時間越長，自身就會越危險。
念及此，她果斷不再猶豫，干脆果斷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p> ……
聽完姜黎所言，少年目光有許久的愣怔。
他望著眼前明眸善睞的精致少女，張了張嘴，卻忽然又沉默下來。
“所以……”他語氣艱澀地開口：“你來到我身邊，只是為了，離開？”
姜黎被少年的神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慌手慌腳地上前：“哎，你別生氣啊，我發(fā)誓我是真正將你視作朋友的?！?p> 她甚至都沒敢將全部真相托出，沒有告訴他，其實他只是幻境中的人物，而是用一種似是而非的暗示來告訴他自己是被某種術(shù)法所困，才不得已待在他身邊尋找生機。
“那你之前說會陪我，也是騙我的？”少年沈硯舟突然起身來到她面前，緊緊盯著她雙眼問。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姜黎內(nèi)心莫名開始煎熬，總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渣女。
她搖了搖頭，“我沒想騙你——”
說著，姜黎忽然一頓。
等下，她是什么時候跟他說，會陪他來著？
姜黎拍了拍自己腦袋，只是越去想，越有一種記憶被迷霧掩蓋的錯亂感。
“怎么了？”時刻注意她的少年沈硯舟見狀，連忙伸手將人扶住，一道坐在床沿上，“臉色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蒼白？”
他語調(diào)有些低沉，“你若是不想與我一起，那便罷了。這段時間你能陪著我，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話到最后，他的嗓音越來越輕，輕到姜黎沒能聽清楚。
姜黎坐下來緩了好一會兒，眼前才沒方才那么暈。
她下意識地從少年懷里掙脫出來，自然也忽略了少年眼底的那抹黯淡。
“你先告訴我，老家主讓你什么時候動身離開？”
少年本來環(huán)在她肩上的手在空中頓了下，慢慢收了回去，裝作不在意地回：“兩日后?！?p> 兩日的時間，不長不短。
姜黎擰眉思索片刻，而后沖少年招招手，“我有個想法……”
那個冒牌貨生性謹慎，又一直不在少年沈硯舟跟前露面，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沒有弱點。
心魔，總歸還是魔。
少年沈硯舟的動作很快。
老家主最看重的嫡孫離開沈家前唯一的請求，便是請求家主為沈府降下一道清魔咒。
沈老家主與逍遙宗的掌門水平相當，由他降下的清魔咒，威力自然強大無比，即便是支撐這個幻境的心魔也無法強行抵抗。
姜黎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特意引了那冒牌貨來。
“沈硯舟”見她時不時往窗外看去，面上嗤笑：“你不會真舍不得那小子了吧？”
姜黎“嗯？”了一聲，回首，“你又知道了？”
“沈硯舟”一副冷漠的語氣，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嘖”了一聲，說：“其實，你留下來陪他也不錯?！?p> 姜黎瞇了瞇眼，心說這個點，老家主的清魔陣應(yīng)當已經(jīng)擺好了吧？
她面上不動聲色地開口：“什么意思？你想一個人回去，把我留在這里？”
“沒什么意思，就是我突然后悔了?！?p> 世人皆知心魔萬惡，卻鮮少有人知曉，心魔與本人其實擁有著同樣的情感，只是那情感更為強烈，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但更多的心魔根本不曉得如何愛人，他們只會遵循內(nèi)心的惡欲，為了引得本人墮魔，連帶著將主人愛的人也通通殺光。
一開始心魔確實沒想過要這般快殺掉姜黎。
他不得不承認，在這場幻境中，這個少女確實是他比較感興趣的。
最初他剛裝作沈硯舟出現(xiàn)的時候，她碰到了他的手背，心魔第一次被人觸碰，第一反應(yīng)便是殺了她，可不知為何，最終又忍下了殺念。
后來他一直在暗中看著少女待那個人如何好，他心里便嗤之以鼻。
但與此相對應(yīng)的，心里隱約又生出一股念頭，在想，等那人被自己徹底吞噬，到時候這女子會不會也待自己如那人一般好？
他原先給她安排了好的歸宿的，可惜……
現(xiàn)在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沒意思極了。
青年手背上的黑色紋路倏地擴大，逐漸往四肢蔓延。
姜黎眼睜睜看著那些紋路逐漸爬上他的脖頸，眼睛也緩慢變得陰暗。
見她沒有想象中驚恐的表情，“沈硯舟”不由挑眉，“你不意外？”
姜黎悄咪咪把剛獲得的冰西瓜拿出來，同時對身邊的青年微微一笑：“我很意外呢，意外你竟然是只魔。”
聽她這樣說，心魔眼中的戲謔瞬間就換成了森冷。
他死死盯著姜黎，半晌呵了一聲，“原來你知道了啊，既然這樣，那就更沒有留你的余地了?！?p> 不過他還是好奇，“難道我不像他嗎？”
姜黎猛地往身邊一躲，然后一把將冰西瓜砸在心魔臉上，那張屬于沈硯舟的俊臉瞬間覆上一層冰霜。
“你當然不像！沈硯舟就是再油膩再自戀，也比你這只自以為是的魔強太多了！”
萬萬想不到，那個奪舍的“龍傲天”居然有一天，能被她用來跟一只魔比較，甚至還比贏了！
幾乎是在姜黎用冰西瓜將心魔凍住的同時，沈府上空驀然降下一股金光。
那金光在沈府四周散落，似乎是嗅到了有魔的氣息，齊齊朝此處匯聚。
姜黎眼中的喜色仿佛狠狠刺痛了心魔的雙眼，他盡管動不了，卻還是止不住地冷笑，“他比我強？他若是真比我強，又如何會落到眼下這一父死母亡地步？”
“不過你不要擔心，很快，他連你也會同樣失去了……”說著，心魔臉上的笑越來越猖狂。
“你什么意思？”姜黎看著那金光從心魔體內(nèi)穿過，最終一切又歸為平靜。
緊接著，他雙臂一震，便將身上的寒霜震碎，那金光好似不僅沒能給他帶來傷害，反而為他滋補了般，心魔那雙猩紅的眼睛緩緩朝面前的少女看去。
“這整個幻境都是由我的力量構(gòu)成，你猜，那清魔咒會不會對我造成傷害？”
心魔一步步向姜黎走去，一字一頓，“你再猜猜，如果你也死掉，我能不能徹底代替他，成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