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午間的光鋪灑下來,一派明朗朗的氣象。
過往的行人如煙,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其中也混雜著連連續(xù)續(xù)的孩童嬉鬧。光影灑落下來鋪在城墻上,連滿了一片的明朗。
駐守在城門的士兵身子筆直如柱,城內(nèi)的熱鬧起伏不斷。
集街的酒水鋪外多是無事可做的閑散之人,堆在一起,三五成群雜七雜八討論了許多的話題。其中多以幾日后的桂冠會為多。
酒香從店鋪內(nèi)飄出,酒氣在店鋪外四散,混混雜雜。
一頭戴黑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子從座位上起來,踉蹌了幾步路,從身上掏出幾個銅板丟在了桌上,向店鋪里忙活的店小二高喊了一句“結(jié)賬”,拿了酒葫蘆就離開了這吵嚷的地方。
而在不遠(yuǎn)處的高樓上,有一白衣人,不知道性別,臉上戴著一個純黑的半邊面具。
這個人站在這里一直注視著下方那個喝醉了的男人,不知道這個人究竟觀察了他多久。
靜靜無言,唯呼吸聲清晰可聞。
在這個人的背后,有一紫衣女子默默看著面前這個白色的背影。
皎皎的河水緩緩流動,不知要流向何處。
女子別過自己的目光,往前站在了這個人的旁邊,陪著往下瞧了瞧。
她不理解,于是出聲:“他就是你這些時日在等的人嗎?看起來是個酒鬼。我不懂你們,但也是知道酒雖過癮確非好物,飲多傷身?!?p> 白衣人回答她:“也許吧,也許他過得也不好?!?p> 聲音好像是故意為之的,低低沉沉,叫人聽不出是男是女。
再無下文。
高樓下,人流涌動。
那個喝醉了的男子只是走著自己的路,被人撞了也不理會,就好像是漫無目的一樣。
直到一輛馬車經(jīng)過,車?yán)锏馁F人偶然掀開了車簾,注意到男子的存在,急忙叫停,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興高采烈跑到男子身邊,興奮地叫道:“龐兄!龐兄!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眼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在這啊,還喝成這幅模樣。走!我?guī)阏碚?!?p> 十八歲的少年見了好友,是掩不住的喜悅。
拉了人帶上了馬車,馬車?yán)^續(xù)往前走。
高樓上的紫衣女子見了這幕,問道:“那個少年是誰?”
她看到馬車上的旗幟,上面明晃晃地寫著“葉”這個大字。
于是猜測:“他是葉去?”
白衣人點點頭。
紫衣女子不再多問,因為這與她沒有什么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了。
她只是說道:“我就要離開這里了?!?p> 本來離別的話她準(zhǔn)備了很多,話到嘴邊又不會說了。
白衣人沒有反應(yīng),只是回到了茶幾旁,沏茶遞給了她。
紫衣女子心里五味雜陳,也只是說:“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經(jīng)做好了。接下來我只希望你能得償所愿……”
白衣人良久的沉默后開口,看著紫衣女子鄭重道:“謝謝你,巫婭。”
喚做巫婭的人,這個紫衣女子也只是一笑,飲過了茶水,毅然起身背對著白衣人,說出了那句準(zhǔn)備了許久的話:“再見?!?p> 再見,再一次相見。
是希望,也是安慰。
隨后,在無聲無息之中這個紫色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白衣人在她離開后,自言自語:“再見嗎?希望如此。”
白衣人放下了茶杯,也掏出了自己的酒葫蘆一飲而下。
古人云,借酒澆愁愁更愁。
這個人細(xì)細(xì)回味,這個人也許有很多的愁無法化解。
高樓下的叫聲連綿不斷。
這個人喝著酒已暗自期待四日之后的桂冠會上,會有多么精彩的事情發(fā)生了。
葉府的馬車緩緩行動,駛向葉府而去。
馬車?yán)镱^,葉去因為見到熟人神情顯得興致沖沖,不由得多說了一些話。
即使這個熟人早已“醉倒”了過去,并不搭理他。
葉去東拉西扯,喋喋不休。
“閉嘴!”
好像終于忍受不了了,酒鬼開口,直讓其安靜。
葉去也是一個識相的人,聽到他的話,也隨即噤聲。
“有酒嗎?”
酒鬼睜開了眼皮,問他。
“啊,噢!有,包有的!就是得到前面府里,快到了!”葉去掀開了車簾,看著前面那棟府邸道。
聞言,酒鬼又閉了眼。
他身上沒有幾分錢,在這里也沒有可以安定下來的地方。
生來空空,沒有親人。
見到葉去前,他一直“住”在城外的小破廟里。
天亮了,他就進(jìn)城,得了幾個錢也只是用在了酒上。
至于為什么這樣的一個人會認(rèn)識出生顯貴的將軍之子,還讓其對他如此討好。原因很簡單,他救過葉去一命,也教過葉去三兩招式。
那是四年前的春天,葉家軍奉命鎮(zhèn)守在北境。
十四歲的葉去心高氣傲,認(rèn)為自己身手了得可以同自己的父親一樣上陣殺敵。
只是他的父親對于他這樣的想法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某一個夜晚,葉去從營里跑出去,既然他無法用言語說服自己的父親,那他想,他可以用武力來向父親證明!
而早有敵軍的細(xì)作混在了葉家軍中,也早早盯上了葉去這個唯一讓葉將軍有所動亂的弱點。
細(xì)作跟在葉去后面,只是一點風(fēng)吹草動的跡象卻讓葉去有所警惕。故而也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跟著他的人。
葉去看清了來人,驚訝道:“我認(rèn)得你,你是秦副帥統(tǒng)下的人,而且能力出眾,我記得你叫武田?!?p> 武田被發(fā)現(xiàn),絲毫沒有驚慌,“小將軍好記性,在下就是武田?!?p> 一個小孩,掀不起什么波浪。
他觀察過,這個孩子除了能夠威脅到他的父親,沒有什么用處了。
“只是,你不在營里頭訓(xùn)練,怎么會到這來?”
“將軍不放心您自己出來,要我跟著來保護您?!?p> “是么,那好吧,你跟著吧?!比~去勾唇一笑。
武田應(yīng)好,果然是個小孩子,什么話都信。
兩個人走了很久,來到半山腰處,此次距離葉營很遠(yuǎn)。
葉去在這個時候停了腳步,轉(zhuǎn)身過來,看著面前的人。
“小將軍,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葉去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指向武田的脖頸,“你不是葉家軍,混在里面,是想要為你的主人傳些什么軍情嗎?我葉家的軍情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打探得到的嗎?”
武田不再偽裝,漏出自己的真面目,“為偉大的祖國而奮斗!為離合大陸尊貴的君主而戰(zhàn)斗!小子,今日你逃不掉的?!?p> “大言不慚!”葉去將劍一揮,凝聚起自己身上的靈力,奮力!不懈!吃力!
葉去沒有想過武田能夠成功混入葉家軍并且成為副帥手底下的能人,這樣的人絕非他一個資質(zhì)才堪堪起色的人能夠打得過的。
于是打斗不過幾招,葉去自己也能感受到力不從心。
葉去挨了他一掌,頓時往后一退,跪倒在地,鮮血吐出了一大口。
他吃痛著,有些不甘。
難道他要交代在這了嗎?他確實打不過武田,可是……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知道父親他們最近在嚴(yán)查細(xì)作,他瞞著父親故意出營就是想以自己為誘餌引出細(xì)作,再一手解決他,把他帶到父親面前,出氣一哼,自豪地告訴父親,這是他自己抓出來的!他一個人抓到了細(xì)作!
他還沒有向父親證明自己呢!
他不甘?。?p> 他就這么想著,竭盡力氣想要從地上爬起,可才剛剛站起來,就又被他打趴了。
“小將軍這就不行了嗎?也是呢,平日里在營里,人人都怕傷著你,與你交手訓(xùn)練都故意放水,以至于小將軍誤以為自己就真的那么強,說起來還是你們?nèi)~家軍,你們自己人害了你。小將軍,千萬不要怪我啊……”
武田如是說,一只腳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臉上,甚至呼吁揮搓了幾下。
天之驕子如葉去何時受過這種待遇,可他就是沒有能力去反抗,只能任人折磨。
就在葉去要疼昏過去時,他好像看到了幾只白色的、帶著涼意的冰劍在他眼前出現(xiàn),狠狠地扎進(jìn)了武田的背部。
春日里如何這般冰冷?
速度之快,武田根本來不及非要。
接著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葉去的視線里。
在葉去神經(jīng)混沌昏睡過去時,他的心離里默念道:是父親嗎?我好像又讓他失望了……
這個突然出現(xiàn)救下葉去的人就是葉去日后口中的“龐兄”。
連葉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名字又是什么。
葉去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姓龐,他很強,僅此而已。
等到葉去醒過來的時候,他靠在一顆樹下。
面前是一個在火堆旁,揮舞劍意的人。
這就是救他的人了。
“醒了。”那個人分明連一點眼神都沒有看過來,一直在舞劍,可他知道葉去醒了。
這個人、這個人看著年歲并不大,最多不過多他四五歲,可是,可是看起來卻這么強。
葉去心里想。
男人并不等他反應(yīng),只道:“醒了,就給我看清楚了!”
他突然說道,帶著劍鋒直指蒼天地海,劍鋒飄渺凌厲,似乎過往的風(fēng)也在助他舞劍。
一橫一豎,三七之道,他突然一喊:“天狂地傲,征古戰(zhàn)場,風(fēng)來!劍起!滄桑海田,一曲黃泉泣!”
錚骨然然,仿佛置身于古戰(zhàn)場一般,一股凄涼之意油然而生。
葉去不自覺看呆了。
男人將手中的劍丟給了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葉去才看清了,這是他父親的佩劍!
幾個月前,葉家軍受困,父親因為身負(fù)重傷,又打斗之久,包圍不過剩下了十幾人,實在毫無還手之力。
就在父親打算以命相斗時,一個男子從天而降,從父親手中奪過了佩劍,幾個回合的功夫敵人全都倒下,男子和父親的佩劍卻不見了蹤影。
父親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派人尋找,未果。
葉去握著父親的佩劍,原來就是他救了父親,也救了他。
“你的父親很快就要來了,你就在這里等他吧,順便把劍還給他。那日離去太匆忙了,竟不小心將它帶走了?!?p> 話落,他便離開了此處,瞬移離去,速度太快了。
“喂!總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敝姓龐,后會有期,小子!”
兩年后,十六歲的葉去用那一夜他的龐兄所傳授的劍法,立下戰(zhàn)功,劍意之狂,之悲,驚憾了整個既魂大陸,包括了離合大陸。
從此,他每一日都在期待著那所謂的“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