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來應該都聽過黃皮子討封的典故,不過在我們這一脈里,還有一個白丫丫獻果的典故,因為白家掌堂的堂口極為稀少,所以這個典故沒在外面流傳起來。
白丫丫獻果跟黃皮子討封的性質(zhì)差不多,都是仙家修行到一定境界,出來找仙緣,過關隘,成功之后能讓自己的修行再進一步。
唯一有區(qū)別的地方就是,黃皮子討封時沒有化形,而白丫丫要在化形之后,才出來獻果。
這果子是他們從小開始修行就頂在背上的,有日月精華和山川靈氣,能治百病,強心神。
他們通常在傍晚時分出來,守在林子邊兒上,問路人吃不吃果子,如果路人吃了他們給的果子,就代表他們此番的修行有善緣著落。
他們便能回到山里,再尋一個果子,重新頂?shù)奖成闲扌校~向下一個階段。
如果路人沒吃他們的果子,他們就只能回山再修二十年,但境界和功德絲毫不增,等于是白白苦修二十年。
若三次下山果子都沒送出去,果子就會在背上腐爛壞掉,無論多少年的道行也都會隨之煙消云散。
此時此刻,我面前這個美的不像人的大姑娘,應該就是來獻果的白丫丫。
我問她,果子甜不?
她笑笑,說賊甜,甜得齁嗓子。
于是我就吃了她的果子,確實賊甜,但一點兒都不齁,反而是賊清涼,吃得我汗毛孔大開,渾身舒爽。
吃完果子之后,她也沒有急著離開,反倒是趴在我身上,用冰涼的小臉在我脖子上一個勁兒地蹭啊蹭的。
“你可真好聞,跟我姥姥一個味道?!彼贿叢湟贿呎f。
你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的仙家,說我一個18歲的大姑娘跟你姥姥一個味兒?!你是真不知道小姑奶奶我刀下斷了多少條性命?。?p> 但想到她很可能是我姥姥堂口曾經(jīng)白老太奶一脈的后輩,我只能強忍下心頭怒火。
她似乎也看出來我有些不高興,小臉兒瞬間就紅了,低著頭說了聲謝謝,然后飛快地跑回山里去了。
我也轉(zhuǎn)身往家走,剛走進路口,就看見我姥姥站在師父家門口,表情嚴肅得有些嚇人。
“遇見仙家了?”
“嗯,白家的,果子也吃了?!蔽依侠蠈崒嵉鼗卮稹?p> 姥姥長嘆了一口氣,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去了師父家。
我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大氣不敢出,因為每次姥姥嘆氣之后,都會把我叫到師父家里,當著師父的面,對著他家鎮(zhèn)宅的鬼頭刀提點一番。
依舊是熟悉的流程,姥姥坐在鬼頭刀左邊,準備開訓,而師父則站在姥姥左邊老神在在地幫腔。
“觀柳啊,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開了竅了?”姥姥對師父說了一句。
師父眼睛都沒看我,就對著姥姥悶悶地嗯了一聲,“口竅開了。”
姥姥狠狠地拍了下大腿,“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
“你們這一脈修的是治病救人,本來也防不住偷天換命的大手段。順其自然吧!”師父輕聲寬慰。
“實在不行,我翻堂出馬,把掌堂的位置給他留出來。”
“姑姑,您翻堂可不成啊!就您這身子骨,還不如丫頭經(jīng)折騰呢?!?p> “她能行?”
“您老試都沒試,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也好,反正躲是躲不過去了,只是浪費了白老太奶這一番犧牲和設計啊?!?p> 姥姥和師父你一句我一句,就把這事兒給這么定下來了。
然后才想起了我這個一臉懵逼的正主。
“丫頭,坐過來,姥姥給你說說咱祖上的事兒?!?p> 我家祖上是個天賦平平的小道士,心無大志,唯好美食,師長們知他證道無望,便也放松了管教,任他去尋求心頭所好。
他因好吃練出了一手好廚藝,靠著一道叫花雞結(jié)交了一位嗜酒如命的九尾天狐。
這一人一狐結(jié)伴游歷紅塵,遍尋人間美食與美酒,過得好不逍遙快活。
在祖上百歲之際,九尾天狐修成大道,給我祖上留下了一番莫大的造化。
九尾天狐封神而去,我祖上隨之仙逝,留下了滔天的福澤,能保我家百代興盛而不衰。
不想只過了幾代就遭逢亂世,又遇大破大立,這場福澤斷了延續(xù),族人歸為貧苦百姓,寒酸度日。
期間又輾轉(zhuǎn)了幾代,才遇見了白老太奶,立堂出馬,懸壺濟世,算是過上了富足的日子。
就在我出生的時候,九尾天狐犯了天條,被削了神位,要重蹈紅塵,再積功德。
于是,他就找上了與之有莫大仙緣的我們這一脈。
但是我們這一脈,立堂出馬到姥姥這一輩便應該結(jié)束了,后輩里面,從生辰八字到身體氣脈都不是做出馬的命,也沒有邪骨頭。
姥姥擔心我扛不住這仙家的道行,短命早死,為了保我,她和白老太奶窺盡天際,也只得了斬因果,斷仙緣這一個破解的法門。
但提刀人這行的修行同樣漫長,以我的資質(zhì),至少要三十年才提得起因果刀。
最終,還是白老太奶想了個絕戶的辦法。
她們這一脈,大大小小一百八十二口白家仙,全都散去了道行,變成了普通刺猬,歸入山林,再無修行的可能,以此斷了跟我家的所有仙緣因果。
她臨走前挖下了自己的護心皮交給姥姥,囑咐姥姥用輪回殿的朱砂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面,就能遮瞞住我的仙緣不被九尾天狐看見,至少可保我三十年太平。
九尾天狐看破了白老太奶的設計,他雖然找不到我們這一脈的傳人,但卻找到了白老太奶回歸山林的后輩。
他手段通天,只用了18年,就把一只毫無仙緣的普通小刺猬培養(yǎng)至化形,并一路尋到了白老太奶的護心皮。
偏偏我跟祖上一個德行,是個貪吃的主,吃了白丫丫的修行果,直接開了竅。
這讓原本不適合做弟馬的我,一下子就容易和仙家產(chǎn)生反應了。
說到這里,姥姥忍不住又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白丫丫的果子幫你開了竅,你藏不住了!”
“那你咋不早早囑咐我一聲,讓我別吃白丫丫獻的果啊?”
“仙找人,躲不過的!這也是你自己命里的劫數(shù)?!睅煾割D了一下,又扭頭問姥姥,“姑姑,那孫子又不是來報怨的,我估摸著也不會太難為咱家丫頭吧?”
姥姥依舊嘆氣,“他自然不會誠心刁難咱家丫頭,但他封神之后,主掌巡查罰惡,這無盡歲月里,也不知道斃了多少邪魔外道,山野鬼怪,陰穢妖靈,偏偏他又是個天不服地不怕的狠茬子,這次重蹈紅塵,他能保住自己不身死道消就是萬幸了!咱家丫頭要是做了他的弟馬,能活幾年?”
“姑姑,您老是不是忘了一事兒啊?丫頭是提刀門徒,就她這身板兒,百來斤的牲口一口氣掀翻四五個不是問題?。 ?p> 雖然師父這話怎么聽都是在夸我,但是我咋就有種被侮辱的感覺呢?還是那種賊拉殘暴的殺人誅心式!
“啥意思?”姥姥問了一句。
師父看了看桌上的鬼頭刀,老神在在地說了四個字。
“弟馬提刀!”
姥姥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