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散文 童年的故鄉(xiāng)《第一塊“手表”》
記不住準(zhǔn)確時間了,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吧,那個時候我還不會看鐘表,但我卻有了人生的第一塊“手表”。
如果把那個時候換做今天,我絕對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母欢?,成色超過99.99%。
幾個小孩子羨慕得直流口水,眼珠子差點掉在我的手表上。為了不讓他們掉下的眼珠子砸到我的手表上,我把戴著手表的左手抬得高高的,然后還得用右手護著點。就像今天的保安保護某位明星似的。
為了我的這塊手表,每天都有好幾個孩子來找我玩,就是平時很少和我一起玩的,也頻繁到訪。玩的時候,也是我說玩什么,他們就玩什么。
有一天,有個孩子問我?guī)c了。
我說:六點。
另外一個小孩子說:不對,是七點。
我說:是六點。
那個孩子堅持說是七點。
我有些生氣地說:是你的表還是我的表。
那個孩子的口氣明顯有些軟了,略帶幾分自卑地說:是你的。
我說是我的表就應(yīng)該我說了算。
看,資本的力量有多大。只要你有了雄厚的資本,不但叫他們干什么就得干什么,連時間都是你說了算。
有一次,又有一個孩子問幾點了。
為了對問話者負責(zé),每次我都會鄭重其事地把手腕露出來,然后仔細看過之后,才告訴他們幾點了:八點了。
有的孩子不信,硬要把我的手往自己的眼前拽。
當(dāng)時我很生氣地對他說:別碰我的表,碰壞了你包(賠)得起嗎?
那個孩子很知趣,只能乖乖地放開我的手。
其實那個時候到底是幾點,我也不知道,每次都是順嘴那么一說??啥鄶?shù)時候,孩子們是信的,因為他們沒有表,只能我說幾點就是幾點。好比當(dāng)下某些有話語權(quán)的專家,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因為老百姓根本不懂。
也有大人問我?guī)c的,我仍然一本正經(jīng)地看看腕上的表,童叟無欺的樣子,然后給他們一個可能差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十點了。
大人們從來不懷疑我說出的時間,他們只是笑笑,然后就干自己的活去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孩子在我身邊,他們更會堅定不移地相信我。因為大人都沒反駁,就說明我說的是對的,我的手表走的是準(zhǔn)的。
到了后來,幾乎所有的孩子們都不會懷疑我說的時間,更不會懷疑我手上的表。
直到有一天,他們開始不信我的時間了。
那是一個夏天,雨下得很頻,門口的河溝里積滿了水。孩子們天生愛玩水,玩著玩著,我手表上那根紅色的指針就被水沖走了。但只顧玩水的我,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旁邊玩水的孩子可能是玩累了,就問我?guī)c了。
我習(xí)慣性地抬起手腕說道:兩點了。
以前,他是不會懷疑我的手表的。
可那天卻一反常態(tài):你瞎說。
我的權(quán)威受到了挑戰(zhàn),這怎么能行。
我扯著脖子喊道:就是兩點。
對方不肯示弱,也扯著脖子喊道:你騙人,你的表針都沒有了。
幾個孩子聽說我的表針沒有了,立馬就圍了上來。仿佛考古人員發(fā)現(xiàn)了馬王堆似的。
我著急地在河邊尋找,其它幾個孩子也幫我找。可那根紅色的表針人間蒸發(fā)了似的,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有個孩子說:被水沖跑了吧。
其它幾個孩子也附和著說是被水沖跑了。
我哭著跑回家,拉著母親的手就讓她去河里幫我找那根被水沖跑了的表針。
母親無奈,只能找出家里那支紅色的圓珠筆,又再我的手表上畫了一個紅色的表針。
我喜極而泣,我的手表又開始走了。
只不過,孩子們再也沒人相信我的手表了。也很少有人問我?guī)c了,倒是大人有時會不懷好笑地問我?guī)c了。
后來,母親怕我的表針再弄丟了,隔三差五地就拿出那支紅藍兩色的圓珠筆給我的手表做一番“保養(yǎng)”。
那塊手表,我一戴就是幾年。期間,母親就像4x店里的技師一樣,總是定期不定期地給我的手表做“保養(yǎng)”。光圓珠筆就用掉了兩根。
盡管日久天長,可我的表卻是常戴常新。
后來,當(dāng)我自己都不相信手表上的時間的時候,母親就沒再也沒有動過那只圓珠筆。
圓珠筆是不動了,但我的手腕上,卻留下了一個手表一樣的印跡。看上去,就像從碑文上拓下來的拓印,更像是當(dāng)下流行的刺青。
后來,雖然那個刺青早就沒有了,但那塊“手表”,卻永遠刻在了我童年的記憶里。
2024年2月18日于沈陽
陸石.
此文獻給60、70、80后,以及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