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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來儀

爭執(zhí)

鳯來儀 淺醉笙歌 10215 2024-07-01 01:19:42

  幽深寂靜的庭院里,枯枝爛葉堆積了一地。

  一間寧靜雅致的書房里,裴子衿一人獨坐在桌案前,只見他手握毛筆,在宣紙上潑墨揮毫,一副如有神助般的畫,被畫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

  這幅畫畫的正是裴子衿的心上人——裴嗣音。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來,裴子衿漫不經(jīng)心問道:“何事?”

  門外傳來宮音的聲音,“督主,御王給您寄了一封信,您可要看?”

  宮音話音剛落,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宮音見裴子衿走了出來,立馬跪在他身后,將信恭恭敬敬呈上。

  裴子衿接過信后,打開一看,信上寫著:

  若督主認(rèn)識裴煥,今日未時三刻,春香樓一見。

  裴昀對裴子衿有恩,而裴煥又是裴嗣音唯一的親人,不管是因為報恩還是為了裴嗣音,裴子衿都會去春香樓接回裴煥,就算這是楚熙布置的一個陷阱,他也要去看看裴煥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裴子衿拿信的手將信揉成一團,內(nèi)力在手中涌動時,信瞬間碎成齏粉,隨風(fēng)散去。

  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春香樓隔間里,裴子衿和楚熙對坐于矮幾前。

  楚熙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一邊為裴子衿慢條斯理的斟茶一邊假意笑道:“裴督主,本王在鄞州抗敵時,曾遇到一百姓,他說他叫裴煥……”楚熙放下茶壺,繼續(xù)賣關(guān)子道:“且還和一個叫裴子衿的人是親戚,本王想著,裴煥口中的人既和裴督主同名同姓,所以本王就將他帶回了京?!?p>  “王爺?shù)降紫胝f什么?”裴子衿沉聲打斷道

  楚熙輕笑一聲,“督主還是先見了人再說吧!”

  楚熙話音剛落,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將裴煥強行押了進來。

  裴煥手腳被綁,嘴也被破布塞住。

  待裴煥見到裴子衿的那刻,他激動的熱淚盈眶。

  在看到許久不見的親人還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時,他心里一時激動,拼命掙扎,一個勁的想沖到裴子衿面前,問問他,自己的妹妹現(xiàn)在過得如何?

  只可惜,裴煥再怎么掙扎也是徒勞,那黑衣男子將他死死押住,讓他只能在原地掙扎。

  裴子衿在見到裴煥時,也是心頭微動,眸光一亮。

  他有些不可置信,裴煥,真的還活著?

  楚熙雖看到裴子衿面上波瀾不驚,但細(xì)細(xì)觀察他眼中的變化時,才斷定裴子衿和裴煥認(rèn)識。

  楚熙抬手,黑衣男子意會,他將拼命掙扎的裴煥又強行押了下去。

  楚熙有些滿意的笑了笑,開門見山道:“裴督主,現(xiàn)在可以談條件了吧?”

  裴子衿語氣微冷,“什么條件?”

  “其一,本王想要被充軍的十八萬穆家軍。其二,鄞、秦兩州是江秋羽平定下來的,明日本王會進宮,親自向陛下說明江秋羽的赫赫之功,讓陛下賞江秋羽高官厚祿,所以本王希望,裴督主能推波助瀾一把?!?p>  裴子衿冷笑一聲,“王爺說笑了,其一,臣不過是陛下身邊的奴,并沒有那么大的權(quán)利能左右陛下。其二,王爺用一個臣不認(rèn)識的人來與臣做交易,不覺可笑嗎?”

  楚熙聞言也不惱,畢竟他已知裴子衿和裴煥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所以只要捏住了裴煥,還怕裴子衿不會妥協(xié)嗎?

  楚熙伸手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茶香四溢,清甜潤嗓。

  “裴督主,裴煥對你很重要吧?不然你也不會來春香樓了?!背醴畔虏璞?,“裴督主,你說你不認(rèn)識方才那人,那就當(dāng)本王找錯人好了?!?p>  楚熙眉眼微沉,語氣似冰,他冷冷威脅道:“只是裴督主,一月內(nèi),若本王沒有見到那十八萬穆家軍,而江秋羽又不能加官進爵的話,那裴煥也就不用活著了。”

  裴子衿心頭一緊,裴煥若真因自己不救他而死,裴嗣音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畢竟裴煥,可是裴嗣音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而如今在這個世界上,裴嗣音已經(jīng)沒有和她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了。

  而對裴子衿而言,裴嗣音不僅是愛人更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親人,若沒有裴嗣音,裴子衿就會日日和豹子生活在一起,連做個人都不配。

  是裴嗣音教會了裴子衿何為尊嚴(yán)?何為堂堂正正的活著!是裴昀和花淑將他養(yǎng)大成人,給了他第二次性命。

  既然成了人,就該懂得知恩圖報,既然愛上了裴嗣音,那也該懂得為她著想!

  裴子衿醞釀躊躇了許久,才唇瓣松動,“臣可以答應(yīng)王爺?shù)膬蓚€條件,只是裴煥……”

  楚熙打斷道:“事成之后,本王自會差人將他完好無損的送回督主府?!?p>  楚熙微微一笑,聲音溫和,“裴督主,其實本王和你之間并無仇怨,所以本王不會為難你。只要你辦好那兩件事,本王將人送還督主府后,本王和督主之間就再無往來?!背跛涣艘宦?,好聲好氣提醒道:“只是裴督主,這朝堂之上波譎云詭,陰謀陽謀多的數(shù)不勝數(shù),而當(dāng)今天下,君王昏庸,妖后禍國,這京畿的天遲早要變。所以裴督主與其一味效忠這個不成氣候的陛下,不如另擇明主?!?p>  “王爺這話可是大逆不道?就不怕臣向陛下告發(fā)嗎?”

  楚熙一臉不在意,“無所謂。反正裴煥在本王手中,所以本王不信裴督主會真的不管裴煥死活?!?p>  裴子衿不是話多之人,他殺人殺習(xí)慣了,所以能動手的事他絕不動口。

  裴子衿站起身,剛轉(zhuǎn)身往前走了幾步時,楚熙溫和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裴督主,本王招賢納士不看門第,不看身份,若裴督主哪日想通另擇明主,御王府的大門將隨時為督主敞開。若本王有朝一日君臨天下,絕不會虧待督主?!?p>  楚熙雖然向裴子衿大搖大擺的展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但他并不擔(dān)心裴子衿會向容燁告發(fā)自己。

  因為裴子衿在容燁登基的第一年,就派琉璃調(diào)查過奚夢兒。他早就知道,當(dāng)年是奚夢兒強逼裴子衿進宮,所以才害的裴子衿受了宮刑,做了閹人。

  這么多年,他處處受制于奚夢兒,在她的掌握下,他就連最愛的人都保不住。

  裴子衿痛恨奚夢兒,所以他也希望容燁倒臺,因為只有容燁倒臺,他才有報仇雪恥的機會。

  裴子衿沒有回答楚熙的話,只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興國皇宮外,崇閣巍峨,層樓高起,樹木繁茂,玉欄繞砌,皇宮內(nèi),琉璃碧瓦,紅漆刷墻,白玉鋪地,富麗堂皇。

  容燁身著龍袍,頭戴冕旒,模樣懶散的坐在黃金打造的龍椅上。

  站在大殿上的群臣一個個神情嚴(yán)肅,不茍言笑。

  站在臺階下的楚熙一身紅袍,光鮮亮麗,耀眼奪目。

  他走到大殿中央行了一禮,“陛下,此次秦,鄞兩州能順利打了勝仗,多虧了江秋羽只身奔赴秦鄞兩州,率領(lǐng)秦、鄞兩州的各五千守備軍作戰(zhàn),這才將南陌兵趕出了兩州。平叛秦鄞兩州,江秋羽功不可沒,而江秋羽自己也是不可多得的將才,所以還請陛下惜才愛才,對江秋羽這位功臣進行封賞,這樣日后,江秋羽也能更好的保衛(wèi)家國,報效朝廷?!?p>  容燁前幾日就在宮中聽到宮里的太監(jiān)婢子都在議論江秋羽用兵如神,武功高強,說他是如何如何帶領(lǐng)一萬守備軍保下了秦鄞兩州。

  太監(jiān)婢子將他夸的神乎其神,好似天神下凡一般,在敵軍面前,以一敵百,神勇無敵。

  容燁從婢子太監(jiān)的口中注意到他后,也曾去錦繡宮問過奚夢兒,要不要將這樣一個所向披靡的戰(zhàn)神封為將軍,為他所用。

  奚夢兒聞言,連連點頭,說是忠臣良將,便需要好好提拔,日后才能為國效忠,為陛下盡忠。

  奚夢兒是個唯恐興朝不亂的人,她和裴子衿勾結(jié),所以才會幫裴子衿說話。

  奚夢兒知道,江秋羽真正效忠之人是楚熙,所以江秋羽進朝堂,相當(dāng)于是楚熙在朝中安插了一個眼線。

  這天下只有大亂,方能達(dá)到天下大治。

  楚熙在朝中安插眼線,是因為他要開始爭奪天下了,所以奚夢兒才順?biāo)浦?,在容燁耳邊吹起枕頭風(fēng)。

  只要容家皇室自相殘殺,奚夢兒才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容燁微微點頭,“朕也聽說了江秋羽的神勇,江秋羽憑一己之力保下秦鄞兩州,立下大功,朕,現(xiàn)在就進行封賞?!比轃蠲畹溃骸皝砣?,宣江秋羽!”

  須臾,江秋羽一身白衣,神采飛揚的走進大殿中央,他站在殿前行了一禮,聲音爽朗,“草民江秋羽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容燁笑的溫和,“江秋羽,你一人率領(lǐng)一萬守備軍保下秦鄞兩州的事,已在朝野上下傳的沸沸揚揚,此次將南陌兵趕出秦鄞兩州,你功不可沒。朕,決定封你為左將軍……”刁卿今日就回去寫冊封文書加蓋印,從明日起,江秋羽正式上朝為官。

  興朝的冊封官員都需要通過吏部尚書刁冠寫冊封文書加蓋印后,官員才能正式入朝為官。

  “陛下,江秋羽以一人之力保下秦鄞兩州,護佑秦鄞兩州的萬千百姓,是不世之功,江秋羽能以一己之力帶領(lǐng)一萬守備軍擊敗南陌十萬大軍,可見是有勇有謀的。陛下,江秋羽既是功臣又是人才,所以,還請陛下重新冊封,以免官位太低,寒了功臣的心!”

  眾人朝說話之人看去,是身穿紅色飛魚服的裴子衿,他一身飛魚服,精致華麗,加上俊美的相貌,驚艷眾人。

  裴子衿站在大殿前,一字一句,語氣堅決的說道。

  眾人見此,小聲議論起來。

  “這裴督主膽子也太大了,竟敢當(dāng)著陛下的面指責(zé)陛下封的官小?!?p>  “唉?可別這樣說,裴督主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

  “什么紅人?不過是陛下身邊的一條狗,仗著陛下寵愛他,無法無天罷了!”

  “噓!”一個身穿藍(lán)衣的官員急忙制止這個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官,“裴督主嗜殺成性,殺人如麻,你如此說,不要命了?”

  文官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嘴硬道:“大殿之上,他還能殺了我不成?額啊……”

  這文官話音剛落,便突覺脖頸心臟處猛然一陣刺痛,文官痛苦不已,只聽“撲通”一聲巨響,文官一下倒在地上后,不省人事。

  文官一倒,眾人紛紛噤聲,他們的目光又齊刷刷的看向站在大殿前,一臉恭敬,面朝容燁的裴子衿。

  裴子衿面色平靜,仿佛大殿之上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一般。

  “裴子衿,你竟敢在大殿上肆意殺害大臣,你該當(dāng)何罪?”

  厲聲怒斥裴子衿的人名叫吳丹,吳丹年輕時,正直清高有氣節(jié),他忠孝仁義,為人清廉,也是天生的神童,十七歲就考上了狀元。

  他和韶衡,還有南國的明征、辛舜辭被稱為“興南四杰”。

  建興年間,在容暉的提拔下,他坐上了相國的位置,在容暉臨終前,容暉將他留給自己的孫子——容燁。

  讓他成為輔政大臣之一。

  身居高位的他為官依舊剛正不阿,嫉惡如仇,敢冒言進諫,彈劾貪官污吏。

  裴子衿冷笑一聲,“吳相國,你看見本督出手了嗎?你就斷言本督殺了他?”

  吳丹被裴子衿的話噎住,因為他確實沒看見裴子衿動手。

  但只有裴子衿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暗器很多,此人正是被他用內(nèi)力發(fā)射的毒針刺入肺腑心臟脖頸處,毒發(fā)致死。

  銀針又細(xì)又長,不細(xì)看根本看不到,而此人官居三品,離他很近,所以在他的內(nèi)力控制下,只需要一瞬就可以利用銀針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

  且此人死后,短時間內(nèi)看不出任何外傷。

  裴子衿嘴角一勾,質(zhì)問道:“相國空口無憑就污蔑本督,是何居心?”裴子衿瞥了一眼那位不幸,倒在地上,成了替死鬼的文臣,反咬一口道:“難不成是相國心里早就盤算著想除掉本督,所以故意殺了他,然后再栽贓嫁禍給本督?”

  吳丹身為文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他拿把刀殺雞都難更何況是殺人?

  而且讀書人最看中的就是臉面,栽贓陷害乃小人所為,吳丹對此不屑一顧。

  吳丹臉皮薄,被裴子衿一激就動了怒氣,他怒不可遏道:“裴子衿,你別血口噴人,本相就算是要殺你,也會光明正大,怎會行這般小人行徑,栽贓嫁禍給你?”

  裴子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你真的想殺本督?”

  吳丹橫眉怒視,振振有詞說道:“奸佞賊子如國之蛀蟲,只會蠱惑圣心,像你這樣只會在圣上面前阿諛奉承的小人,不殺難得還要留著繼續(xù)惑亂朝綱,誤國誤民嗎?”

  “說得好!”裴子衿展顏一笑,目光中卻流露出駭人的殺意,“陛下,吳相國說臣也就罷了,畢竟臣在朝中確實不被滿朝文武所喜,這樣刺耳的話聽多了也就習(xí)慣了??上鄧讨约菏苓^先帝恩惠,如今身居高位,就開始以長輩的姿態(tài)來指責(zé)陛下的不是,他說臣在您面前阿諛奉承而受君恩,那也就是在說,陛下您昏庸無道,只能聽得進讒言,所以才提拔了臣等這些蛀蟲,害國害民。陛下,臣受此侮辱,倒也罷了,可陛下是君,這天下只是不是的臣子,哪有做錯的君王?吳相國在朝堂上對君主口吐不敬之言,還請陛下治罪!”

  裴子衿此話一出,朝野上下又是一陣議論,只有高坐皇位的容燁,那張白皙的臉此刻已經(jīng)陰沉了大半。

  容燁最討厭誰以長輩的姿態(tài)指責(zé)他的不是,因為這是他的逆鱗。

  而且他自己本身也討厭文臣,文臣之乎者也,日日和他說孔孟之道,君臣禮儀,每次諫言,都是希望他能做個愛民如子,開明勇武的好皇帝

  可是容燁并不想做皇帝,他只想做自己,那個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自己。

  自從來到皇宮,人人都在逼他。他喜歡招貓逗狗,打造木器,文臣勸他莫要玩物喪志,他喜歡詩酒花茶,但不愿上朝管理朝政,文臣勸他,莫要忘記周朝之恥。

  容燁在皇宮毫無自由可言,建興三十六年,一日晚上,夜黑風(fēng)高,容燁趁著宮里守備松懈之時,起了逃離皇宮的心思,于是他換上夜行衣,又趁著自己身量不高,遇人可輕易躲藏的優(yōu)勢,逃到了崇華門,又從崇華門旁邊的暗道逃出了皇宮。

  出了宮,容燁本以為可以自由。

  但是出宮沒兩日,他就被現(xiàn)實啪啪打臉。因為衣食住行成了他最大的難題。

  容燁在皇宮生活時,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萬人供養(yǎng),衣食無憂。如今出了宮,他既無錢財又不會掙錢,學(xué)路邊乞丐乞討他又覺得自己飽讀圣賢書,豈能做這種自降身份的事?

  容燁在民間流浪三日,這三日他因無錢,走在街頭時遭到各種欺騙。

  有人騙他去偷去搶別人手中的吃食和錢財,一開始他還不屑于做這強盜行徑,可當(dāng)他餓到前胸貼后背時,他忍受不了別人手中吃食的誘惑,也去搶過,卻被人打的遍體鱗傷,罵的一文不值;有人認(rèn)為他的衣服值錢,就騙他將衣服典當(dāng),可以換點錢買吃的。

  饑腸轆轆的容燁此刻已餓昏了頭,他滿心滿眼皆是食物和金錢,于是他信了這人的謊話連篇,便將衣服交給此人,此人卻只給了他一個臟兮兮的饅頭,容燁本想上去理論幾句,卻慘遭一頓毒打。

  容燁被打的鼻青臉腫,身上傷痕累累,慘不忍睹。

  這人臨走前,容燁記住了這人的臉,直到三日后,陸孚帶著錦衣衛(wèi)在民間找到了他,他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回宮而是復(fù)仇。

  容燁將這三日所有欺負(fù)過他的人用筆一一畫下,容燁在寫字繪畫方面,是天生的奇才。

  他的字畫堪稱一絕,畫出的人物惟妙惟肖,仿若真人一般,堪稱一絕。

  陸孚命手下按照畫上找人,不過三日,這些人就被找齊。

  陸孚為了容燁能盡快回宮,他都沒有下令細(xì)細(xì)審理,而是一股腦的全部殺死,甚至還在容燁的命令下,陸孚派人屠盡了這些人的九族。

  容燁自那日回宮后,就斷了想出宮的心。因為他在民間流浪了三日,見識到了人心險惡,這也導(dǎo)致他從此不會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人。

  但奚夢兒和蔣婷除外。

  奚夢兒是可以止住容燁發(fā)瘋的藥,她的溫柔體貼可以安撫容燁一切不好的情緒。

  在奚夢兒面前,容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膽怯懦弱,自卑敏感,都會在見到奚夢兒時,被全部打碎,奚夢兒給他壯膽,還告訴他陛下是天子,天子乃天下之主,做任何事都是對的。

  至于蔣婷,容燁雖恨他,但心里最深處卻依舊愛這個含辛茹苦將自己養(yǎng)大的母親,他深知蔣婷對他沒有惡意,也不會算計自己,可就是蔣婷那該死的控制欲和暴脾氣將容燁逼到了懸崖邊上,退一步萬丈深淵,可是不退,就要被日日困在牢籠里,不得自由。

  容燁進退兩難,最后被徹底逼瘋。

  容燁瞥了一眼站在大殿前,還一臉怒氣的吳丹。

  吳丹在容燁登基第二年,曾對容燁呈上過一篇“勸君書”的奏折。

  折上寫著:

  臣為官多年,深受先帝恩惠,感恩戴德,銘感五內(nèi)

  現(xiàn)先皇已逝,臣既為興臣,又輔佐陛下,自當(dāng)竭盡全力,忠心耿耿

  今妖后禍國,宦官當(dāng)政,權(quán)臣掌權(quán),陛下皇權(quán)不穩(wěn),朝中亂作一團,百姓民不聊生

  臣既食君祿,應(yīng)擔(dān)君憂。

  今上書一封,謹(jǐn)用條陳,裨萬分一。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zé)任至重。

  百姓者,陛下之家人也。

  國以民立,民以國存。無民則國何?

  太宗曾言:“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割股以啖腹,腹飽而身斃?!?p>  陛下聰穎,若做明君,就當(dāng)知曉,惟君民共治,上下相通,民隱得以上達(dá),君慧亦得以下逮的道理。

  陛下天資英斷,睿識絕人,本可效仿堯舜為國之賢明君主,怎奈小人當(dāng)?shù)溃樨`國。

  恕臣上書不敬之言,茍利國家,不避斧鉞。

  妖后亂政,權(quán)臣掌權(quán),宦官亂國,當(dāng)誅其九族,以正朝綱。

  自古蠹眾而木折,隙大而墻壞

  朝堂奸佞繁多,小人成堆,而陛下也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辨別忠奸,親賢臣,遠(yuǎn)小人,殺奸佞,信忠良,以此壯大興朝,令興朝長盛不衰

  權(quán)臣不宜獨任,朝綱不可久馳

  陛下,臣字字句句皆為肺腑之言,不為悅,不過計,披肝瀝膽,直言勸諫

  望陛下聽臣一言,早做決斷

  ——臣吳丹上書

  折上所寫長篇大論,但一字一句,無不是在觸碰容燁的底線。

  可想著吳丹乃國之重臣,容燁也就忍了他的無理之言,如今吳丹竟又進言,說他昏庸無道,只聽得進讒言,所以才會提拔像裴子衿這樣的蛀蟲。

  容燁是一國之君,他吳丹不過是個臣子,竟敢以長輩的姿態(tài)批逆龍鱗,觸怒龍顏,真是不知死活?

  容燁龍顏大怒,“來人,將吳丹拉下來,斬了!”

  此話一落,大殿內(nèi)一片寂靜。

  吳丹聞言,心中不悲不喜,異常平靜。

  因為他早就知道,容燁昏庸無道,只會寵信奸佞,偏愛妖后,不會容得下忠臣良將給他的建議。

  容燁登基的第一年,吳丹也曾想過辭官還鄉(xiāng),此后不入朝堂,可是他也曾答應(yīng)過先帝,若以后皇太孫即位,他也要盡心盡力輔佐這不成氣候的皇太孫。

  君子一諾值千金,更何況先帝對他有提攜之恩,吳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吳丹苦笑一聲,今日雖落得斬首的下場,可他到了地底下,也算是不負(fù)先帝重托了。

  門外,兩個御林衛(wèi)走了進來。

  吳丹對著那高坐皇位,面上無一絲溫情的容燁行了一禮,他字字句句,說的鏗鏘有力,清晰可聞,“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陛下,臣雖死,但臣無愧于您,也無愧于先帝,更無愧于興朝。臣一死無懼,望陛下珍重!”

  吳丹語畢,轉(zhuǎn)身便隨御林衛(wèi)離去,可沒走兩步,卻被一位大臣叫住,“陛下!”

  這位大臣身穿深藍(lán)色官袍,大步流星的走到大殿中央。

  大臣兩鬢斑白,身形雖瘦弱但康健,他雖臉上褶皺成堆,但紅光滿面,身軀挺拔,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大臣便是韶衡,也是被容燁提拔的大臣,現(xiàn)封為鴻臚寺卿,官居正三品。

  韶衡替吳丹求情道:“陛下,相國忠心為國,一心為君,雖口出妄言,但也是為陛下著想,相國一言,罪不至死,還請陛下三思,從輕發(fā)落!”

  容燁是鐵了心要殺吳丹,他聲音越發(fā)冷冽,“今日誰求情,就和吳丹同罪,一律斬首示眾。”

  “哀家看誰敢?”

  蔣婷怒呵的聲音尖銳鋒利,極具威嚴(yán),如利箭一般,響徹整個大殿。

  忠臣紛紛轉(zhuǎn)身,去向后邊身穿鳳袍,被婢子攙扶著緩緩行來的蔣婷行了一禮,“臣等參見太后,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蔣婷一臉怒氣,他走路時步子又穩(wěn)又快,他邊走邊抬手,示意群臣平身,眾人起身后,又轉(zhuǎn)身看向容燁。

  蔣婷那雙蘊含著怒火的眸子目不斜視的瞪著容燁,容燁被看的心里發(fā)怵,雙腿打顫。

  因為容燁小的時候,蔣婷就是喜歡用這雙怒氣沖沖的眸子瞪著自己,而后辱罵羞辱自己。

  所以他的害怕是下意識的。

  蔣婷身形筆直的站在大殿上,他冷笑一聲,“皇帝,無人束縛,耀武揚威的日子過久了,所以你在朝堂上是越發(fā)不知輕重了是吧?就連先帝留下來的輔政大臣都敢殺,你是真不怕留下千古罵名嗎?”

  在大臣面前,被蔣婷一馴,容燁只覺顏面掃地,他面上雖氣的臉紅筋漲,心里怒火中燒,可他心里的自卑敏感又開始提醒著他,要隱忍,在外人面前要假裝孝順懂事,要沉住氣,可是隱忍下來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委屈了自己。

  一陣嬌俏可人得聲音傳入眾朝臣的耳中。

  “太后娘娘,這是朝堂不是祈壽宮,娘娘就算耍威風(fēng)也不該來大殿上,更不應(yīng)當(dāng)著群臣的面來恐嚇陛下,畢竟陛下是天子,娘娘此舉,難不成是在說陛下心智如三歲小孩,到現(xiàn)在萬事還要聽娘娘決斷嗎?”

  此話一出,朝堂上又是議論聲一片。

  蔣婷氣的轉(zhuǎn)過身去,在看到奚夢兒身穿鳳袍,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時,她怒氣填胸,呵斥道:“哀家在教育自己的兒子,而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女,不在錦繡宮里好好待著,竟敢跑到大堂之上來興風(fēng)作浪。你以為你仗著皇帝恩寵,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蔣婷面色陰沉,命令道:“來人!”

  四個御林衛(wèi)走了進來,靜靜站在奚夢兒身后,對著蔣婷行了一禮。

  “傳哀家的旨,從即日起,沒收皇后璽綬,罷黜奚夢兒皇后之位,貶為庶人,現(xiàn)拖下去,立即斬首示眾?!?p>  蔣婷話音剛落,只聽容燁厲聲道:“朕看誰敢動手?”

  容燁龍顏大怒,令四個御林衛(wèi)只能站立在原地不動,處在進退兩難之間。

  容燁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觯呐瓪獠畔艘稽c,“傳朕旨意,太后瘋魔,剛才所說的話,全是太后胡言亂語,史官不得記,違令者斬!”

  蔣婷怒目切齒,惱羞成怒下,他聲嘶力竭吼道:“容燁,你寵幸妖后,偏寵奸佞,你就不怕國破家亡嗎?”

  一句話讓容燁徹底暴怒,“來人,將太后押去祈壽宮,禁足七日,期間無朕圣旨不得出?!?p>  蔣婷有些不可思議,她氣的不顧形象,開始當(dāng)場咆哮大殿,“容燁,你瘋了嗎?你竟敢禁足你的母親!”

  四個御林衛(wèi)聞言,只好無奈的將蔣婷押了出去。

  蔣婷知道,自己手無實權(quán),他無法,只得怒氣沖沖的轉(zhuǎn)身離去。

  奚夢兒行了一禮,“陛下,自古后宮不得干政,所以臣妾也就行先退下了?!?p>  容燁點點頭,奚夢兒也轉(zhuǎn)身離去。

  容燁穩(wěn)了穩(wěn)情緒,被蔣婷這么一鬧,容燁更是容不下吳丹,他命令道:“來人,將吳丹押下去斬立決!”

  兩個御林衛(wèi)走進了大殿,將吳丹強行押著離去。

  吳丹輕嘆氣,雖有失望,但他并不畏懼。他苦笑道:“先帝,臣盡力了,到了九泉之下,臣也能對得起你。只是興朝由盛轉(zhuǎn)衰,是必然的?!?p>  亂世需重典,沉疴下猛藥

  吳丹確實盡力了,如今的大興積弊已深,已病入膏肓,非一味猛藥可治。

  吳丹已經(jīng)嘗試過千百種方法,上奏折,朝堂諫言,他想要救救在這風(fēng)雨飄搖中搖搖欲墜的大興,可是當(dāng)今陛下偏寵奸臣,不聽忠言,所以猛藥再猛又有何用?

  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

  吳丹對容燁失望透頂,不過仔細(xì)想想,倒也釋懷了。

  畢竟興朝先祖容鶴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天下,他開辟了興朝,使百姓富裕,國力強盛,興朝的先祖一個強過一個,而這五百年下來,興朝也該衰敗了。

  畢竟盛極而衰,剝及而復(fù)。

  這世間,沒有哪個王朝,能存在千年之久!

  吳丹面色平靜,離去時,他走的不緊不慢。

  眾人看著他高大威猛的背影此刻有些孤獨蕭條時,不免同情憐憫起來。但滿朝文武對他這種茍利國家,不懼生死的舉動,心生敬佩!

  這次他離去時,無人再敢為他求情,因為大家都明白了,容燁是個嗜殺成性的主子,而太后現(xiàn)在手無實權(quán),她就算是有心想保諸位大臣,但也有心無力。

  所以,滿朝文武只能選擇明哲保身,不再多管閑事。

  容燁瞥了一眼還跪在地上受封的江秋羽,他唇瓣翕張,“封江秋羽為車騎將軍,官居正二品。吏部明日寫冊封文書加蓋印,從明日起,江秋羽正式上朝,不得有誤?!?p>  站在一眾大臣中身著深紫色官袍的刁冠上前一步,行了一禮,“臣遵旨!”

  江秋羽行了一禮,“臣多謝陛下厚愛,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容燁抬了抬手,江秋羽起身,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眾位愛卿若無事,就退朝吧?”

  容燁話音剛落,一個身穿紫衣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前,男子身材魁梧,骨骼勻稱,面色嚴(yán)肅,五官端正。

  他是工部尚書盛義,盛義上前行了一禮,“陛下,臣有事要奏?!?p>  容燁不耐煩的應(yīng)道:“說!”

  盛義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前幾日在朝上,您曾說要在興朝各地建立神仙廟,但現(xiàn)如今國庫吃緊,而朝中許多破舊宮殿都需要重新修繕,再加上上個月月底裴陸兩家的婚事和今年各地開戰(zhàn)后送去前線的軍糧和輜重,還有開戰(zhàn)后對各州進行的修繕包括送去霍北城的災(zāi)銀,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如今國庫是真的沒有多的錢再去建神仙廟了。所以還請陛下三思,取消這次建立神仙廟的提議?!?p>  容燁和蔣婷大吵一架后本就心有不悅,他此刻心煩意亂,氣憤之下,大聲怒吼道:“沒錢就去想辦法???若個個都以沒錢來搪塞朕,那朕養(yǎng)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句怒吼嚇的盛義汗流浹背,心跳如鼓,他雙膝跪地,瑟瑟發(fā)抖,的哀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p>  群臣也噤了聲,紛紛行禮,“陛下息怒!”

  大殿上安靜了良久,站在一旁的容煦才走上大殿中央,他行了一禮,“陛下,臣有一辦法,能幫您解決國庫吃緊的問題,只要國庫充實,盛大人就會有多的余錢幫您在興朝各地建立神仙廟?!?p>  今日雖事情繁多,但總算有件事能讓容燁順心。

  容燁沉下氣,聲音如常問道:“什么辦法?”

  容煦微微一笑,笑意不善,“陛下,先帝在時,就曾下令,凡商人者,家中土地不得過百,不得衣絲乘車,犯者凌遲??墒桥d朝有一位商人不僅家大業(yè)大,竟還逃過了官兵的搜查。這位商人就是秦州謝家謝玉松。謝家富可敵國,而且還私自做起鹽鐵買賣。建興四十年,謝玉松手上有一批沒賣完的生鐵,被臣知道后,臣便派人去調(diào)查情況,可是謝玉松很聰明,他不僅巴結(jié)了御王,還將這批生鐵全部賣給了御王,御王將這批生鐵藏于鄞州御王府地下室后,就派匠人去地下室打磨這批生鐵,還將它們做成了刀槍劍戟,重甲箭弩,有數(shù)十萬之多。御王怕打造兵器的聲音太大,便將雞鴨鵝豬養(yǎng)滿整個御王府,這樣方便掩蓋打造兵器的聲音。臣早年也派人在暗中調(diào)查過御王府,只可惜證據(jù)不足,無法稟報陛下,現(xiàn)如今,御王暗中私造兵器,藏重弩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p>  容煦語畢,群臣震驚。

  楚熙心里一顫,容煦怎么會知道此事的?

  不過瞬間,楚熙就反應(yīng)過來,他的身邊有叛徒!

  但令楚熙不清楚的是,到底是誰呢?

  容煦見容燁面色有幾分動容,他趁熱打鐵,“陛下,御王私自鑄弩,打造兵器,狼子野心,其心可誅,陛下可以下旨,先誅謝家九族,將其家產(chǎn)充公后,再將御王打入死牢,秋后問斬?!?p>  楚熙笑意泛冷,“皇表兄這么著急除掉我,是因為有什么秘密被我拿捏住了?怕我向陛下泄密嗎?”

  “本王清者自清,能有什么把柄被你拿捏住?”

  “皇表兄,說話得要有證據(jù),你無憑無據(jù),憑什么誣蔑本王?”

  “是不是真的,本王到御王府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嗎?”

  “本王一身清廉倒也不怕你查,只是若你在本王府中偽造證據(jù)陷害本王,那本王豈不是要枉受不白之冤?”

  容燁打斷,“兩位皇叔都別爭了!”

  容煦和楚熙行了一禮,才退到一側(cè)。

  容燁輕嘆,“這樣吧,朕派錦衣衛(wèi)首領(lǐng)和東西廠督主聯(lián)手去御王府查探,若是假的,那這件事朕就不深究了?!?p>  楚熙行了一禮,“多謝陛下!”

  容燁看了一眼裴子衿和陸孚,“裴卿陸卿,查探御王府,就由你們二人走一遭?!比轃铐怀?,陰翳了幾分,“若御王真的造反,就地誅殺,絕不姑息?!?p>  裴子衿和陸孚走上前行了一禮,異口同聲,“是!”

  容燁又將目光轉(zhuǎn)向容煦,“至于謝家,就由奕王走一趟,誅謝家九族,財產(chǎn)全部充公?!?p>  容煦走上前行了一禮,“是!”

  容燁輕嘆,“今日就到這吧,退朝!”

  容燁語畢,眾朝臣全部跪地高呼萬歲,送別容燁。

  容燁在眾人的跪送下不急不慢的離去,太監(jiān)王石大手一揮,上來幾個小太監(jiān)將那死去的文官尸體抬出去后,便也緊緊跟在容燁身后,一道離去。

  待容燁走后,朝堂上的大臣才漸漸散去。直到大殿上空無一人,大殿才又恢復(fù)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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