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兩日。
我便應(yīng)慕容沖之請,前往椒風(fēng)舍看望拓跋苓落。
一踏入這殿門,就感到一股死氣。
這殿中明明燈火通明,但卻冷清寂靜得很。
甚至連一個通傳宮人都沒有。
我只得自行走進臥室。
臥室里反而沒有掌燈,暗沉沉的,時不時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空氣中彌漫著湯藥味和血腥味。
以一個大夫的經(jīng)驗來看,當(dāng)一個病人的房間血腥氣很重的時候,已代表這個病人差不多快交代了。
我繞過屏風(fēng),走到床榻跟前。
正是苓落在劇烈咳嗽,時不時就會咳出一口鮮血來,她臉色泛金,嘴唇干枯且沒有血色,亂蓬蓬的一叢頭發(fā)有的甚至都粘成塊了,本來很豐腴的一副身軀如今只干巴巴的剩下一把骨頭了。
哪里還有半分當(dāng)日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公主樣子。
這樣的光景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以她的地位絕不至于淪落到病成這樣身邊也只留一個小丫頭照料的境地。
除非是唯一比她高位的那個人有意為之。
“你終于還是來了。”她看我到來并沒有多少驚訝,“看來,最終還是你贏了。”
我冷冷道:“我根本從未想過要跟你爭?!?p> “如今這世道,不爭亦是爭。”
我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她打量一下我的斷腿,冷笑道:“你居然還能走路,也算是老天眷顧?!?p> 我:“你當(dāng)然是希望那盞屏風(fēng)倒下來,壓到我的頭才好。”
“是?。 彼蝗惶岣吡艘袅?,“為什么那盞屏風(fēng)沒直接壓死你呢!那樣,即便我現(xiàn)在被他如此冷落,心里也至少落得痛快?!?p> 她這樣一說,我也氣了:“雖然你我同喜歡一人,也沒必要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我完全可以和平共處,你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為什么?呵呵呵呵……”她忽然瘋狂的笑起來,“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那時候就喜歡他了,喜歡他到晚上連覺都睡不著,喜歡他到不顧路上危險和女兒家的矜持,跑去找我族的大巫問卜,就是想知道我這一番深情終究會不會有著落。”
“問卜的結(jié)果呢?”
“她給我一個預(yù)言,說我與慕容沖的緣分,緣深份淺。會因’日下女而滅,又會因未定子而起’。當(dāng)時我聽了恍恍惚惚的不太敢信也不太甘心,我希望我與慕容是可以天長地久的,直到我聽聞他將娶羌族長公主的消息時,我難過得要死,后來父親突然告訴我,要將我嫁給慕容沖,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你懂嗎?那種失而復(fù)得后的狂喜,我才開始有點信大巫的話,直到知曉你的存在……我才徹底篤信了?!?p> “我?”我指著自己,“你是說‘日下女’?晏?”
她只看著我,沒有接話。
我暗暗心驚:“她說的這個什么大巫的確有些真本事,我是穿越而來的人,應(yīng)該算是個變數(shù),這也都被她算著了?!?p> “咳咳咳……”苓落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氣都快要喘不上來,我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清心丸給她服下一顆,順便把住她的手腕為她診脈。
一把她的脈,我更為心驚,更準(zhǔn)確的說是心驚膽戰(zhàn)。
她哪里是病,分明是中毒,而且是一種我未知的慢性毒藥。
一個那么健壯的人,怎么會突然得重病,然后短短一個多月就能形容枯槁。
我突然明白慕容沖說的“你若愿照料她一番也是她的造化,若不愿也就罷了。”
現(xiàn)在解讀這個“照料”大概是“給她個痛快”的意思。
原來慕容沖早就想要她的命了,這就是他對我的補報。
我感到背脊發(fā)涼:雖然是為我報仇,但未免心狠了些,這種“過橋拆板”的行徑確實也會被人詬病,何況我沒有想要苓落的命,何況……
我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
按理一個醫(yī)生無論把到什么脈象都不該顫抖。
可這次我真的……
因為……我把到了……喜脈?
雖然胎息很弱。
為了證實,我又把了她的左腕。
她真的是懷孕了。
我怔怔地望著她,忘記了手上的力道,從按變成了握。
“你到底怎么了?你沒事吧你?”
“……”
未定子?這就是預(yù)言的威力嗎?
這個孩子能否安然出世,竟然取決于我這個“日下女”。
我慘然無奈地搖頭苦笑著:“未定子,未定子,呵呵呵……”
這個難題竟然拋給了我。
歷史上確實記載慕容沖生有一子。
我若是拼盡一生醫(yī)術(shù)解了苓落的毒,讓她的孩子安然出世,那我晏清影,不,我李青梧就徹底成了歷史局外人了。
那我穿越千年而來,做的這一切又算什么呢?
但讓我見死不救,又好像做不到。
我畢竟跟苓落沒有深仇大恨。
她只是一個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但是跟我一樣深愛著慕容沖的女人。
也許這個孩子是慕容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
既然歷史無法改變。
那么唯一證明我來過的痕跡,是否就是應(yīng)該幫他保住這個孩子。
“聽著,你會治好你的病,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慕容沖。還有,你懷孕了,我也會幫你保住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