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獵
“儀兒，你有沒有那么一刻，想過逃離這暗無天日的后宮，逃離這枷鎖般的榮耀與尊貴，逃離我們這具腐爛的軀殼?！?p> “從渺小而璀璨的生命里，徹徹底底地逃出來？”
千鳳儀心神一顫，不解他從何而感。
但她思索片刻，還是認真地回答道。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拋下一切，選擇自由。但至少現(xiàn)在，我不會離開這座牢籠?！?p> 紀(jì)寒柏眸光黯淡，沉吟道：“等你離開的那天，你會不會帶我走？”
這一刻，千鳳儀心底溫暖又苦澀。
從她有記憶開始，紀(jì)寒柏便陪伴在自己身邊，形影不離。
他會在氏族子女，欺負自己時，把他們教訓(xùn)得鼻青臉腫。
即便被紀(jì)尚書罰跪三日，不許飲食，也從不認錯，從不悔改。
他會把滿身泥濘，歡喜地捧著一只蝴蝶，卻只是因為自己多看了一眼。
他會在自己被千金們推下水時落水，奮不顧身跳入冰冷的湖水。
會在自己決心造反時，背叛自己的信仰，率領(lǐng)將士，出生入死……
可就是這樣一個肆意張揚，英勇無畏的少年。
卻會在自己登基之前，紅著眼睛，把一身的榮耀埋藏身后。
“儀兒，我把兵權(quán)給你，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
那些年久的記憶，再次翻及，總是格外觸動心弦。
她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堅定不移道：“會。到那時，我會帶著你還有岸柳，一起離開這座人間地獄?！?p> 晚秋九月，御花園中。
金燦燦的桂花，溢滿枝頭。微涼的秋風(fēng)，沁著金桂的香甜，令人神清氣爽。
千鳳儀小心翼翼，摘下一朵朵精致小巧的桂花，放在江岸柳拎著的柳條籃中。
江岸柳看著她烏發(fā)上散落的桂花，滿目柔情：“今年皇家圍苑狩獵，儀兒可想好帶誰去了嗎？”
“寒柏和陶灼華自是不必說，星吟愛玩，也必然是要跟著去的?！?p> 江岸柳點了點頭，緩緩道：“儀兒可曾考慮過列少良？”
千鳳儀轉(zhuǎn)過頭來，不解地笑道：“狩獵乃是皇家大事，去者要么身份尊貴，要么后宮受寵?！?p> “岸柳有意向我推薦列嬴，可是另有打算？”
江岸柳垂眸沉思片刻，遲疑道：“前幾日，列少良曾特意來璋璞宮拜見。”
“他說竹玉卿的卦象上顯示，陛下此次狩獵，將會有血光之災(zāi)。所以他求我在你面前進言，讓他一同前去，或許可以……”
千鳳儀淺笑著搖了搖頭，適時打斷了他的話語：“你知道我從不信這些?！?p> 說著，她將最后一捧桂花，扔進柳籃，面帶笑意地負手閑逛。
江岸柳目光擔(dān)憂，跟了上去：“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性，所以平日里也從不多言。”
“但列少良如今住在宮闕宮，與陶灼華朝夕相處。許是從他的口中，探聽到了風(fēng)聲，所以才假借卦象之說，以表忠心?！?p> 即便如此，千鳳儀并沒有放緩腳步，也沒有回答。她滿目風(fēng)景，面帶笑容，似乎已然沉浸其中。
“陛下！”
終于，江岸柳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切道
“求陛下應(yīng)允，就當(dāng)全了臣侍的心愿，好嗎？”
千鳳儀的心，突然被這疏離的稱呼刺痛。她停下腳步，看向他，眸光微顫。
他愛她，所以從不強迫自己做任何事。
可他既然以君后的身份勸諫，她便再也沒有任性的理由。
想到這里，她停下了腳步，輕笑地抬起頭，迎上他愧疚的目光，淡淡道。
“既然君后如此體貼，那朕便帶列少良一同狩獵。只是路途顛簸，君后未必受得住?！?p> “不如就留在宮里歇息，等身子養(yǎng)全，在做打算，如何？”
江岸柳身體一僵，看著她疏冷的眼眸。
最終還是緩緩地低下了頭，聲音沙啞道：“臣侍……遵旨?！?p> 三日后，浩浩蕩蕩的秋獵隊伍，從皇城出發(fā)。
原本想騎著高頭大馬，在前方一展風(fēng)采的紀(jì)寒柏。
此刻，卻窩在了千鳳儀的轎輦里，一臉怨懟。
“為什么岸柳沒有來？是因為岸柳說錯了什么嗎？即便他說的不夠妥當(dāng)，可我們朝夕相處這么久，難道你還不明白他的心嗎……”
聽得耳邊絮絮叨叨的話語，千鳳儀閉目假寐，長嘆了口氣。
“正是因為我明白他的苦心，所以我才不能讓跟我秋獵。”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我不能讓身處險境?！?p> “儀兒，你是知道些什么嗎？難道是陶磬他……”
千鳳儀搖了搖頭，輕輕地摩挲著他手背，沉吟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列嬴告訴岸柳，竹清的卦象顯示，我此去秋獵，必有血光之災(zāi)。我雖不信，卻也不得不防?！?p> 紀(jì)寒柏的心立刻提了起來，眉頭緊鎖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什么都不必做。”
千鳳儀笑著抱著他的胳膊，愜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就這樣留在我的身邊，讓我累的時候靠一靠就好?！?p> 紀(jì)寒柏沒有回答，看向她的眼眸，卻充滿了如水的深情。
真好。
每一次面臨未知的危險的時候，她總愿把自己留在身邊。
兩個時辰后，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紀(jì)寒柏跳下馬車后，扶著千鳳儀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讓她走了下來。
秋日的太陽，帶了幾分殘余的溫暖，揮灑在這略顯枯黃的曠野上。
迎面而來的秋風(fēng)，卻攜雜著蕭瑟的冷意，讓人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衣衫。
這時，沈星吟拿著兩把弓箭，蹦跳著迎了上來，滿臉歡喜道。
“寒柏哥，聽說君后哥哥說，你從前是久經(jīng)沙場的神武大將軍，不如今日就讓我見識儀一二吧！”
紀(jì)寒柏接過做工精良的弓箭，回想著過去的戎馬，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千鳳儀看著他眼眸中的閃亮，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也許久不曾見你射箭，心中也甚為想念。你且去同星吟做些準(zhǔn)備，朕過會就去?！?p> 得到準(zhǔn)許，紀(jì)寒柏喜笑顏開，又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陶灼華走到她的身邊，冷哼道。
“紀(jì)君心里，還在放不下過去的戎馬?？稍诔际痰男睦铮瑓s只有陛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