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存和逐夢的距離
來深圳的第一覺,睡的竟如此舒心和安穩(wěn),我已經(jīng)好久都沒能體會這樣的感覺。
夢見若干年后的自己,帶著孩子和夫婿,衣錦還鄉(xiāng)。母親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迎著,那笑容,幸福至極,仿佛我就是她全部的驕傲。
飯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父親難得向我舉杯:
“成香啊,十里八鄉(xiāng)的親戚,都羨慕我有這么個爭氣的女兒。家里以后就靠你了,也記得關照關照兩個兄弟?!?p> 全桌人都在滿心期待的等著我的回答。
猛的睜開眼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難道我所有努力的意義,只是為了得到他們一句言不由衷,又或是別有目的的認可?
不!我這輩子要為自己而活。
洗把臉看了眼時間,才三點半。我打算先去人才市場探探路。
下樓時,看到之前辦理入住的小姑娘倚靠在前臺,邊哼著小曲邊打磨新甲片,看起來心情不錯。穿著細高跟的大長腿有節(jié)奏的擺動著,豐臀細腰,身材可圈可點,應該是絕大多數(shù)男人喜歡的模樣。
我走過去,友好的打了聲招呼,順帶問了句:
“小老板娘,請問打印店往哪走?”
可能是我的稱呼迎合了她的需求,凸現(xiàn)了她與眾不同的身份,隨即一改中午暴躁情緒,熱情的告訴我出門左拐,100米。隨后又加了一句:
“誒,你記得還價啊,找那個男老板!”
我心領神會說了句“謝謝”。
打印店用紙張厚度區(qū)分價格。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為了讓簡歷更有分量更吸引人,我咬咬牙,選了最貴的,3本簡歷,96元。付款時按照小林傳授的訣竅,撒幾句嬌、說幾句軟話,就讓男老板爽快的抹了零,并額外贈送一個文件袋。
看吧,在女人面前,定力不足的男人,智商堪憂。
在去往羅湖人才市場路兩旁的電線桿上,貼滿各式各樣的招聘廣告:銷售,2000底薪+提成;家政,80時薪,可詳談;司機,長途,吃苦耐勞,8000起……
這真是寶藏城市?。?p> 廣告里的薪資,要是放到我的家鄉(xiāng),那簡直不可思議。我想起父母,從年頭忙到年尾,就算老天爺特別給力,賣出的糧食果蔬也只能勉強維持家中日常開支,大多時候還得靠著農閑時節(jié)四處打零工,或是倒騰些小生意,才能辛苦的存下一些錢。如果遇到偶發(fā)的極端天氣,地里莊稼歉收,那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在收成不理想時,母親從未舍得克扣兩個兄弟的份額,于是我就成為了他們節(jié)流的對象。衣服是家中親戚淘汰的;學習文具靠著成績,隔三差五也能得到學校象征性的獎勵;沒有外出旅游的機會,別人在各處看名勝名跡時,我只能待在家里干農活,與牛羊為伴。
這些都不是關鍵的。每月最大的開支,是我的餐費。學校食堂的飯菜雖不好吃,但勝在新鮮、熱騰、價不高,一葷兩素只要五塊錢,相比校外的價格,已經(jīng)算是低廉。但就這,母親都是滿肚子抱怨。
因此,食堂5毛錢隨便吃的米飯,配上自家腌制的咸菜,這樣滑稽的組合陪我度過了大部分求學時間。偶爾母親心情好了,額外給一些錢,才能去食堂打打牙祭。
我?guī)缀鯖]有知心朋友,因為誰都不愿扶貧似的和“咸菜女孩”交流。不同的生活處境,實在太難有共同話題?;蛟S有些圈子,是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框定好了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窮。
感慨多了,腳步自然就慢。等我磨蹭著到人才市場門口時,已經(jīng)過了招聘時間。不少農民打扮的高齡求職者,直接將行李被褥擱在一旁,扎堆坐在地上等候。相比起他們風餐露宿,我應該算是幸運了!
算了,先打道回府,明早再來。
回到賓館剛爬上三樓,就看到羅姐獨自正蹲在清潔車旁,眉頭緊皺,臉色發(fā)青,嘴唇煞白,看樣子像是閉到痧氣。我猜測著問:“中暑了?”羅姐點點頭。想起包里還有一支藿香正氣水備著,我便扶著她進了房間。
羅姐吃完藥,又在軟椅上坐了一會,連續(xù)打了幾個嗝,應該是緩過氣來了。我遞給她一杯溫水,順便建議向小老板娘請個假,提前下班休息休息。羅姐也是自來熟,又看在我?guī)土怂姆萆?,就不遮遮掩掩,嫌棄的說:
“你說那個小林???什么小老板娘啊,真是抬舉她了!當初還是求著我?guī)兔榻B,才能來這打工。誰知她心思壓根不在工作上,不好好干活,光想著邪門歪道。不知道使了什么妖術,把老板迷的神魂顛倒?!?p> “這不,兩個人出去睡了幾次,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見人就踩,真是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中午就和她說頭暈,她硬說是裝的,還要扣工資??此歉毙∪说弥镜牟駝?,我呸!”
我一聽有八卦,立馬來了興趣,追著問:
“你們老板幾歲啊,還沒結婚嗎?”
“五十多靠六十的人了,怎么可能沒結婚,孫子孫女都去幼兒園了。他也是早年運氣好,靠著老丈人有錢,陸陸續(xù)續(xù)在火車站附近開了六家店。我們這里是四店,喏,前頭還有兩家,后邊還有三家?,F(xiàn)在主要是兒子在打理生意,他自己偶爾來轉轉,對對帳?!?p> “聽說老板娘常年住在惠州,不怎么來深圳,估計對這事都不了解。唉,你說這小林,年紀輕輕學點啥不好,非得學人當小三,不要臉!”
“還別說,這小林,真看不出來,多少有點手段,挺本事的嘛!其實這也沒什么,人活世上,各憑手段。誰都圖個活的輕松舒坦嘛!”
聽到我說這句話,羅姐明顯愣了愣,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估計是實在和我聊不到一塊去,喝完杯中的水,就借口還有事,道謝后離開了。
是我說錯話了嗎?可我并沒有覺得。
每個人對世界的理解,怎么會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