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方,今日,可是我們的大喜之日啊……”我呆呆地望著一片狼藉的婚宴現(xiàn)場(chǎng)。
明明前一刻還觥籌交錯(cuò),熱鬧非凡的喜宴,現(xiàn)在猶如人間煉獄。
小廝,婢女還有未來得及逃脫的賓客的尸體,鮮血沿著大理石鋪就的地板蜿蜒著流到我的裙邊。
高堂之上,最愛我的阿父、阿母被一劍封喉,雙目怒瞪,死不瞑目……
“柳如伊,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不是我裴觀方的?!迸嵊^方一臉冷漠得看著失魂落魄的我,冷笑一聲。
我記得他笑起來是極好看的,眉目間似冰雪消融。他本就生的好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
可如今,他笑起來像地獄里爬出來的閻羅,那么陰森那么冷。
我感到渾身寒意不斷,身上大紅的喜服和周圍的血色格外的刺眼,我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柳如伊,很想知道為什么是嗎?”裴觀方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到了我的身前,緩緩將劍抬起抵在我脖頸,劍上未干的血順著我的脖子滑進(jìn)。黏膩的感覺讓我微微顫抖,鋒利的劍因此劃破我的肌膚。
“為什么?”我的確很想知道為什么,我咬緊的牙,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柳家一百二十多口人,今日被屠戮殆盡,到底什么樣的血海深仇要我柳家全族賠命!
“呵呵,柳如伊那就讓我們來好好理理”裴觀方收回劍,俯身捏緊我的下巴,眼里卻是全是恨意。
下巴被他大力捏得生疼,我卻也顧不得這些,隨著他的思緒回到了那年夏天……
東黎三年,天下初定。偌大的王國(guó)內(nèi)沒有繁華盛景,反而是餓殍遍地,哀嚎不斷。
而我的父親,從前只是一個(gè)無人知的農(nóng)夫,大定后是東黎國(guó)的左將軍。我那時(shí)只有十歲,一路從偏遠(yuǎn)的山村隨母親入京都與父親團(tuán)聚。
“伊伊,你阿父如今是大將軍了,我們?cè)僖膊粫?huì)受苦了?!蹦侨杖刖┑脑t書下達(dá),母親激動(dòng)地?fù)е衣錅I說道。
她這幾年為了養(yǎng)活我們,已經(jīng)變得憔悴許多。本來美麗的臉龐上爬滿了皺紋,手上也滿是粗糲的老繭。
“阿母,卿卿也去嗎?”我望著站在一旁呆望著我們的女孩。
她叫葉知卿,前些年,她阿父阿母為了生存,想去村外賣一些果蔬換些米??删褪沁@么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連同她剛出生還離不開母親的弟弟,一并沒了消息。
母親見這個(gè)和我同歲的女孩實(shí)在可憐,又是多年鄰居就將她接到家中照顧,每日從家中口糧中分出一些給她。
只是這樣一來,我和阿弟就更加孱弱。阿母每每見此都愈發(fā)心疼,幾次都有了將卿卿棄了的念頭。
只是阿母每每又狠不下心來,最終也只是嘆息一聲,又把自己本就少的可憐的吃食分出一些給我們。阿父自阿弟出生后就隨一隊(duì)起義軍去了。他同阿母說皇帝暴虐,要為我們?nèi)リJ一闖。
臨行前,他與母親一夜無眠,只是叮囑母親一定要讓兩個(gè)孩子活下來,等他回來。
我們就這么艱難地挨著,就在要挨不住的時(shí)候。終于起義軍勝利的消息傳來,阿父作為最先追隨新帝的人被封了左將軍。
“伊伊,你想和卿卿一起嗎?”阿母看著畏縮在一旁的葉知卿,又看著我。
“阿母,我想和卿卿姐姐一起?!蔽夷抗獬瘟恋乜粗⒛福赡鄣穆曇衾餄M是堅(jiān)定。
我當(dāng)時(shí)是真的想和葉知卿一起去京都的。
我覺得我們一起過了這么久的苦日子,我不能丟下她一個(gè)人去過好的生活。
“那她是什么身份去呢?”阿母詢問著我,我一時(shí)間卻呆住了。
對(duì)呀,她只是寄居我們家而已,到時(shí)候該如何和父親說呢?
“阿父當(dāng)了大官,難道連卿卿一口飯都不給嗎?”我賭氣道,十歲的小娃哪里想的那么多。
后來我才知道,去了京都,我們要入官籍,要上交名帖,一切都要入冊(cè),以防生亂。
而葉知卿若是和我們一起去,除非作為我的親姐姐,入官籍,脫民籍。否則她就只能作為家生奴婢入將軍府。
“伊伊,阿母這回依你,但是以后你要記住,這是你自己決定的?!卑⒛杆伎计?,還是答應(yīng)了我。
“卿卿過來”接著她又把葉知卿叫了過來。
葉知卿不知所措地捏著衣角,緩緩走到了阿母面前,眼中的淚光閃閃。
“卿卿,伊伊想帶你一起去京都,以后你就是伊伊的親姐姐,好不好?”阿母看她害怕的模樣也有些心軟,溫聲道。
“謝謝伯母,謝謝伊伊,以后什么我都聽伊伊的?!?p> 葉知卿一瞬間受寵若驚,立刻跪下朝我們磕了幾個(gè)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也知道,她以后不會(huì)再挨餓了。
……
“這些不都是你知道的嗎?裴觀方,我捫心自問,我柳家沒有哪里對(duì)不住你的!”我憤憤地打斷他,厲聲質(zhì)問他道。
我漸漸失去了耐心,此時(shí)此刻,我實(shí)在沒有心情聽他回顧我的陳年往事。
“哦?是嗎?柳如伊,那我問你,卿卿呢?她為什么會(huì)死在大婚前?為什么!”裴觀方朝我大吼,眼中竟有些濕潤(rùn)。
他見我如此,怒從中來,手中長(zhǎng)劍不覺得收緊,我脖頸處瞬間又溢出了鮮血。
“很痛吧?柳如伊,可你有沒有想過卿卿當(dāng)時(shí)有多痛?”裴觀方眼中赤紅,恨意滔天。
我一時(shí)間有些茫然,她說的卿卿應(yīng)該就是我那名義上的姐姐——柳如卿,也就是從前的葉知卿。
可他們又怎么會(huì)……
“裴觀方,你莫不是覺得我搶了柳如卿的婚,還逼死了她?”我試探的問出了我心中的猜測(cè),只是這未免太過于荒唐。
“難道不是嗎?你們逼死了她,還讓你這個(gè)虛偽的女人頂替了她!”裴觀方恨恨地說道,眼中滿是對(duì)我的嫌棄厭惡。
果真如此……
只是虛偽、惡毒,這些詞似乎用來形容柳如卿再合適不過了。
若不是她,柳家又何至于此?早知今時(shí)今日,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讓她留在那個(gè)村子,永遠(yuǎn)不要出來。
阿母,女兒,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