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裝睡的人
胡嬪的寢屋只有一扇窗子，一扇緊閉的窗子，明明是正午卻感受不到溫暖，只有從縫隙中透進來的陽光來填充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胡嬪的陪嫁丫鬟予倩穿著藕粉色衣裳正彎腰站在胡嬪的床邊，予倩把右手塞進胡嬪的被子里不斷摩挲著胡嬪有些發(fā)涼的手，左手拿著一塊用熱水微微濕潤的布擦拭胡嬪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
突然，一滴淚從胡嬪的眼角滑出。
予倩擦掉那滴淚緊接著又是一滴淚從胡嬪的眼角滑落。
就這么來來回回五六下后，胡嬪原本展開的手掌突然緊緊握住了予倩的手。
予倩感受到胡嬪手中的力道，立馬放下手中的濕布子，俯下身一下又一下撫摸著胡嬪的肩膀，還趴在胡嬪的耳邊輕輕說：“娘娘，不怕，不怕。”
胡嬪拽了一把自己緊握住的手，隨后眼睛睜開了一條微不可察的縫隙瞥了一眼正在周圍忙碌的宮女和汪太醫(yī)。
予倩用被握住的那只手的大拇指輕輕撫了一下胡嬪的手背，隨后站起身子輕咳一聲。
見寢屋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自己身上，予倩才開口道：“你們該熬藥的熬藥去，該燒水的燒水去，該去準備衣物的準備衣物，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一會兒娘娘醒來都用得到。”
說完予倩便走到汪太醫(yī)面前福身：“汪太醫(yī)，庫房中有之前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賞的藥材，娘娘之前都沒動過，勞煩汪太醫(yī)去看看可有用得上的？”
重新站直后，予倩從腰間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普通純色布袋子，在手中掂了掂后硬塞到汪太醫(yī)手中
“娘娘能否恢復就靠汪太醫(yī)了?！?p> 汪太醫(yī)收下布袋子，轉過身對著還在裝睡的胡嬪俯首作揖。
汪太醫(yī)走出簾子后從廳室內傳來的講話聲消失了，不過一瞬皇后又拉著汪太醫(yī)問東問西。
聽著討論自己這一胎的聲音，胡嬪緩緩睜開雙眼，死死盯著雕刻著蝙蝠圖樣的承塵。
“娘娘。”
見胡嬪睜開眼睛，予倩急忙迎了過去，跪在胡嬪枕邊。
胡嬪依舊是死死盯著承塵，輕聲說：“予倩，我疼?！?p> 說著胡嬪的眼底便生出腥紅，淚水匯聚成一條條透明的絲線奪眶而出。
見自己的主子那個樣子，予倩也撐不住了，豆子般大的滾燙淚珠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滑落。
予倩透過模糊的視線，拿出自己的帕子給胡嬪擦臉上的淚水。
“娘娘，會好的，咱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p> 胡嬪強忍哭聲，使勁喘了幾口氣后才勉強從嗓子中擠出微弱的聲音：“我的孩子沒了?！?p> “娘娘你還年輕，還會有的?！?p> 胡嬪看了一眼緊閉的簾子，終于合上她用渾身力氣睜大的眼睛。
胡嬪搖了搖頭：“告訴皇上，我累了，想一個人歇著，不必進來看我了?！?p> “娘娘……”
予倩小時候長得不水靈，遠遠看去就同深山里的潑猴一般。予倩三歲在市集上與父母走散后就被人牙子買到了一個府中，之后就是各種轉賣，直到遇到胡嬪才安頓下來。
予倩一路走來見過太多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她深深知道孩子沒了日子還得過下去，倒不如借此機會好好裝裝可憐，換來一些可憐的憐愛。
可話到嘴邊，予倩倒是不知道該怎么給胡嬪說了。
“去吧?！?p> 予倩還是妥協了，胡嬪不能再受傷害了。
予倩擦掉臉上的淚水，僵著臉掀開簾子走到寧啟辰面前直直跪下：“皇上，娘娘醒了?！?p> 寧啟辰顧不上跪在地上的予倩，一拍桌子起身便打算往簾子后走?；屎笠膊桓适救?，緊緊跟在寧啟辰身后準備往里面“沖”。
“娘娘太過勞累，已經歇下了?！?p> 予倩還沒緩過勁兒，聲音里還帶著明顯的哭腔。
寧啟辰聽到予倩的話自然明白這是胡嬪的意思。
寧啟辰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同樣定在后方的李公公。
李公公察覺到寧啟辰的目光，急忙低著腦袋，穿過跟在寧啟辰身后的四個嬪妃。
“命人好好照看胡嬪，需要什么藥直接就去取不必知會，切記用最好的?！?p> 將眾人送出碧霄殿后，予倩急忙趕回胡嬪身邊。
予倩把房門緊閉，拉開隔開廳室個寢屋的簾子。
簾子被拉開的那一刻，寢屋內亮了許多，還飛進來陣陣暖意。
予倩倒了一碗熱水，坐在胡嬪的床邊，拿著小勺子一下一下喂她。
“娘娘，你何時醒來的？”
胡嬪把腦袋輕輕一歪，躲開予倩伸過來的勺子：“皇上和汪太醫(yī)的話我都聽到了?！?p> 不想喝那便不喝，喝水這么一件小事要是還得逼著，這日子豈不能難受？
予倩將轉滿水的碗放到地上，打算一會水涼了倒到掛在門口的那一小盆北青蘿中。
“云妃那么得寵孩子不也沒落地嗎？我又有什么能耐能保住我的孩子？”
胡嬪的眼睛再一次濕潤起來。
“娘娘，不要傷心了，你現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胡嬪轉過頭看著予倩，突然拉住她的手，神色慌張地說：“予倩，你說如果當時我告訴云妃她的安胎藥被人做了手腳是不是我的孩子就不會死了？這都是我這個做娘的作的孽。”
想到這里，胡嬪的眼神立馬飄忽了卡里，整個人也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予倩，會不會我的孩子也是被蘇嬪下藥弄沒的？”
聽到這個話，予倩急忙緊緊捂住胡嬪的嘴巴，伏在她的耳朵邊上說：“娘娘，我的好娘娘，這可不能胡說?！?p> 等胡嬪的呼吸稍微穩(wěn)定一些，予倩才緩緩放下捂著胡嬪嘴巴的手，隨后緊緊攥住她的手用溫柔且堅定的聲音輕聲細語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經查明，是熬藥的宮女把云妃的安胎藥和良貴人的藥混在了一起，其中有藥物相克，云妃才小產的?！?p> 胡嬪看著予倩嗤笑一聲，隨后打算把身子轉過去側躺著，沒想到身體上的疼痛讓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把頭背過去。
“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