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外的夏如璋已遠(yuǎn)去，王瀟瀟才開口說話：“你真的是個報復(fù)心很強(qiáng)的男人?！?p> 楊羽錚卻板起臉來：“你總說我蠢，豈不知，你方才這行徑也蠢得很么？他就算已至強(qiáng)弩之末，他也是夏天師，對付我們這樣的小孩子，豈不是輕而易舉？”
王瀟瀟的語氣緩和下來，但她卻不愿承認(rèn)自己的魯莽，她扯開了話題：“你不好奇，這兩個影子一樣的師徒，為何會吵成這樣？”
楊羽錚奇道：“難道，這又是你搞的鬼？”
王瀟瀟答道：“我可沒有這么大的能耐，只不過是夏如璋當(dāng)年做的缺德事兒敗露了。欺瞞師祖，誆騙師父，這都是他做出來的事兒?！?p> 楊羽錚今天已太累，他只想休息休息。
他的骨頭幾乎散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寧愿明天再去想。
王瀟瀟見他困倦得很，便告辭離去了。
此刻夏如璋的心情十分沉重。
方睿卿跟隨他多年，是他忠誠的左膀右臂。如今竟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離開了他！他想試圖挽留，也遭到了方睿卿的拒絕。
對于一個領(lǐng)導(dǎo)者來說，方睿卿是個很好的手下，他既忠誠又能干，還具有常人不及的天賦。但他是個很有底線的人。
他的底線就是道義。
即使是他的師父，也無法突破他的底線。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夏如璋其實是個不講道義的偽君子時，他簡直是大失所望，悔不當(dāng)初。
他這強(qiáng)烈的情感也被敏感的夏如璋所察覺。
夏如璋想起自己和方睿卿的過往。
相識于微末之間，起勢于風(fēng)云之中。
這本該是戲文里萬古流芳的戲碼。
但這結(jié)局卻和戲文的結(jié)局天差地別。
戲文中，師慈徒孝，兄友弟恭。戲文外，師徒離心離德，再不回顧。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周圍親近的人總會陷入這種困局，方睿卿是這樣，祝重華也是這樣。
他與祝重華的相遇，是典型的才子佳人戲碼的開幕，如今卻也落到同床異夢的境地。
他覺得方睿卿和祝重華有些相似之處，他們都一樣倔犟，一樣不知變通。他給了祝重華大宗師之妻的名分，給她足夠的尊重，誰曾想她竟只要愛情？他給方睿卿首座大弟子之位，給他地位和尊榮，方睿卿卻只要道義！
道義是什么東西？愛情又是什么東西？夏如璋永遠(yuǎn)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追尋這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
他想起了自己的師父。當(dāng)年他沒有從師父那里得到的東西，他都給了方睿卿，他不明白方睿卿為何還不滿足。
夏如璋的師父是個金發(fā)碧眼的胡人，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坊間傳言此人起初只是個由關(guān)外入中原的浪子，以一手獨門絕技走遍中原，并于不惑之年名滿天下，人稱龐真人。中原甚至傳言，龐真人已得慈航老祖真?zhèn)?，假以時日，必能羽化登仙。
夏如璋當(dāng)年剛?cè)臊嬚嫒碎T下之時，龐真人摸著他的脈絡(luò)探他的靈根。
他看見龐真人臉上忽然露出驚喜之色，但很快又哀傷起來。
“你本來天賦極高，靈根極好?！饼嬚嫒搜哉Z間似有萬千惋惜，“但你后天所受磋磨太多，靈根已斷！”
夏如璋宛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
但他并不是個會輕易放棄什么的人。
他曾許諾過祝重華，他要名滿天下。
所以他只能去做到名滿天下。
龐真人門下弟子眾多，夏如璋只是其中一個天賦并不出眾的弟子。
于是龐真人很快忘記了這段小插曲。
但夏如璋實在太過努力。
他竟重塑了靈根。
很快，他便成了龐真人門下的幾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他的功力已只在大師兄之下。
但龐真人始終不喜他。
龐真人天賦奇高，生性散漫，對與他同樣性格的大弟子甚為喜愛。
夏如璋太過陰郁，心思深沉，于是頗為龐真人所不喜。
夏如璋始終想著揚名立萬，名垂青史，于是常常勸說龐真人替朝廷做事，青史留名。但龐真人始終不愿與朝廷扯上一絲關(guān)系。
龐真人也并不在意什么青史。
百年之后皆是灰燼，徒余黃沙空莽莽，青史與他又有何干？
龐真人對大弟子越是喜愛，夏如璋就越是惱怒。
終于有一日他鑄下大錯，但他不認(rèn)為這是什么錯誤。
甚至到目前為止，他都覺得這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他在與大師兄練功時，強(qiáng)行加了一把倒行逆施的內(nèi)力，惹得大師兄走火入魔。
龐真人趕到之時，夏如璋的大師兄已氣絕身亡了，只有悲痛萬分的夏如璋在原地哭嚎，哭得如喪考妣。
但那時夏如璋心底卻十分暢快，天賦異稟又有何用？師父喜愛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在陰謀詭計之下化灰！
他實在是恨他的師父。
大師兄天賦奇高，自然就散漫了些，平日里精神也不似他那般緊繃著，這樣的人，自然討大家的喜歡。
而夏如璋靈根已斷，與他人相比，修煉需要千百倍的努力，這樣的情況，他如何還笑得出來？經(jīng)歷萬苦千難，他的功力終于與大師兄比肩，師父卻還是不喜他心思深沉。
這簡直是笑話。大師兄深受師父寵愛，任何事情都有師父相助，自然不需要處心積慮地為自己打算。
可夏如璋什么都沒有。
他為自己打算，竟也成了錯處。
大師兄去世之后，龐真人那幾日傷心得很，再不理門派之事。
于是夏如璋趁機(jī)給龐真人下了胡人的毒藥，對外宣稱師父傷心過度，閉關(guān)不出，門派中所有事務(wù)由自己全權(quán)代理。
從此再無人見過閉關(guān)不出的龐真人。
直到這陰謀被方睿卿無意中撞破。
方睿卿親耳聽到龐真人對夏如璋所做的齷齪事情破口大罵。
方睿卿一生的信仰瞬間崩塌了。
至此，師徒情誼已斷絕。
他也不愿再聽夏如璋對此事的解釋。
他只對故事中那個無名無姓的大師兄感到心痛。本是天賦異稟，恣意瀟灑之人，路遇奸詐歹毒之輩，卻落得個寂寂無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