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門去,閣樓的門又關(guān)了去。
或許關(guān)住的不止門,還有情。忖野之情,恕不登臺,其思在殿,更不可貪。
可她不知,凌限無對她,亦是一片癡情。
“我……”門外,忖野之話,讓戍子穎有些尷尬,她想向戍蒼負雪解釋,可糾結(jié),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想說什么?”蒼負雪問。
“沒什么,”戍子穎極力掩飾慌張,還是退縮,只回答,“我只是沒想到,凌限無竟還有個相慕之人。你如此信忖野姑娘說的話嗎?可他若不在此,又會去哪里呢?”
戍子穎腦子里翻江倒海,她有些害怕。
“信,她與限無情深,限無信她,我便信她。不論他現(xiàn)在在哪里,他只要無事便好?!鄙n負雪堅定回答。
“你怎知他無事?萬一他……”戍子穎低著頭,無神地輕聲問。
“他確實無事。”蒼負雪沉重地點頭。
“可是那忖野姑娘說了什么隱言,還是你瞧見了什么信物?”戍子穎猛然察覺出什么,抬頭問。
蒼負雪悶聲不說話。
“那……那我們還查嗎?”戍子穎輕聲問,但心里更加別扭和不適,她計較的是,蒼負雪對自己并沒有坦誠相待。
“你覺得呢?”
“肯定得查吧,就是他無事,我們也要找到他問個清楚,畢竟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fēng)骨,何況我們答應(yīng)了凌殿主?!笔臃f愣愣地回答。
“不是我們答應(yīng),是你答應(yīng),今日我累了,一切事情明日再說,先找家客樓住著吧?!?p> 難得蒼負雪喊累,戍子穎竟有些吃驚。
“不行,那客樓如何舒適?凌殿主給我們安排好了,你若實在累,我們便上殿去?!?p> 蒼負雪板著臉,不滿開口:“那好,你便去吧?!?p> 戍子穎白他一眼,亦是不滿,小聲嘟囔:“事多,以前怎不知道你如此矯情?罷了,你以前也這般矯情?!?p> 可她自己念完,又換了面孔,滿面笑容,殷切開口:“我們是同伴,做什么都要一起,況且你沒錢?!?p> 戍子穎笑著伸手,亮出一個錢袋子,蒼負雪皺眉看,竟是自己的。
他本想動手取回來,戍子穎快速收回手,像兔子一般灰溜溜地跑了,蒼負雪嘆氣,只跟了上去。他此行,便是默認了她去上殿的請求。
他移步時,腰間那精美的玉佩懸在空中,一步一響,脆而動聽。戍子穎聽到,心情才變得敞亮。
同時刻,在槐安殿偏殿的一處叫“槐十房”的屋室,關(guān)押著幾個鐘頭前在千家酒樓前擺戲臺放火的戲人。
那人被捆縛在十字木架上,雙腳不能動彈。只狼狽地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凌隗在前,冷靜地瞧著他,一直跟他耗著。時間分秒流逝,如平川一般,毫無漣漪。
不知過了幾刻,他笑著提醒:“時間要到了,你體內(nèi)的東西就要發(fā)作了,那滋味可如萬蟲撕咬,奇癢無比,你受得了嗎?”
那戲人本是不屑,下一刻竟渾身如針扎一般銳痛,繼而發(fā)癢,他實在想撓,卻撓不到。
“你,你太惡毒了,”那戲人備受煎熬,只痛苦開口,“你跟我耗著沒用,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p> 那人想跪跪不下,渾身聳立著,試圖緩解身上的痛苦。凌隗并沒心軟,他不動身,只默默瞧著。
“你不在乎自己,也不掛念家里的老母親嗎?”
“你……你想干什么?”戲人聽此,情緒立馬激動起來,像被狼咬了一般。
“我不干什么,她老人家很念你,你的兒女亦然,我也想你能好生歸去,與她們盡享團圓?!绷柃笃降鼗卮?。
“繞過她們,算我求你?!蹦菓蛉祟D時慌了。
“求你,求你,求你了,我說,我什么都說,你幫幫我,你別這樣,算我求你?!蹦菓蛉丝喑_口,實在是難受得不可忍耐。
凌隗嘴角揚起,他只是瞧見戲人腰上破舊的口帕,假意試探,并不知曉其家丁情況。
此番卻歪倒正著,省掉麻煩。
他示意門邊的殿士上前,那殿士拿出一顆藥丸塞進戲人的嘴里。戲人服下,身上的熱癢之感才漸漸消退,舒坦一二。
“不要誤會,這是一半解藥,只應(yīng)現(xiàn)實之急,我問什么你答什么,你若全部招來,我便給你另一半解藥,免你受苦?!?p> 凌隗面露嚴肅,卻是勸告。
“好好,我說,我知道的我全部都說?!蹦菓蛉耸苓^苦,又惶恐家里出事,方覺害怕,如今急急求饒。
凌隗露出滿意的笑容,繼而開口:“我問你,你為何放火?又為何選在那千家酒樓門口?你不知道那被查封了嗎?”
“我……我知道啊,可我就是拿錢辦事,那人要我這么做,我有何辦法?”
“第一,守封戲樓之前不可搭臺演戲;第二,下殿不可有雇買關(guān)系;第三,不可在我面前撒謊,你姑妄不知,可知道做這些事情的后果?”
凌隗條理清晰地說。
“我知道啊,可那人答應(yīng)給我十發(fā)金子啊,我只需搭臺放火,就后生富足,我還有一家老小,都望著我吃飯,我有何猶豫的???”
“你一家老小要活,別人就不用活了是吧?!蹦菓蛉苏f得可憐,凌隗聽此,卻實在不爽,他厲聲吼道,戲人不由抖擻。
“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貪了還不行嗎?”
戲人說著,聲音顫抖,還帶著哭腔,“我沒辦法啊,你行行好,放過我吧?!?p> “事情了了,你自然可以歸去。給你金子那人,長什么樣子?你可好好想想?!?p> 那戲人眼神定眸一處,努力回想,“我說不出來,有點奇怪。那人帶著黑色斗篷,我就瞧著雙眼睛,聽聲音,應(yīng)是外來的術(shù)人?!?p> “那眼睛,你可記得???”
“應(yīng)該……有印象……”戲人含糊地說,猶猶豫豫,不能確定。
“有印象,還是沒有印象?你到底是記得住,還是記不???”凌隗面色嚴肅,再次逼問。
“記得住,記得住,我記得住?!睉蛉嗽捖?,門口便進來一位翩翩公子,一身素雅干凈,與整屋的壓抑環(huán)境格格不入。
他與凌隗相視而笑,那公子柔聲開口,“把他放下來吧?!钡钍慷⒘硕⒘柃?,凌隗點頭,戲人才被放下來。
“你也聽到了,只瞧見一雙眼睛?!?p> “只有一雙眼睛?”公子溫婉地問,凌隗只淡淡瞧他一眼,回道:“十發(fā)金子作報酬,你不愿意?”
公子揚嘴一笑,卻仍是溫和開口:“不愿意?!?p> “可是覺得有難度?這對你可不是什么難事?!?p> “我是覺得,這差事如何都值不了十發(fā)金子,這不是為你省些錢財?”公子輕飄飄開口,“一雙眼睛,十發(fā)金子,就是值,這便宜我也不撿?!?p> “你啊,還是如此。那要如何作報酬???”
“抽時間,我們把上次的棋局下完?!?p> “好?!?p> “有此話就好,等著吧,一雙眼睛,我如何都畫出來,我可是你親自點的畫師,若畫不出,不是敗了你的面子?”
“謝了?!?p> 凌隗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便要出去,走前,他向那懨懨的戲人補充問:“他何時給你金子?”
“明日?!?p> “在哪里?”
“那人只叫我事成之后回家等他,我家在霜城,位于槐安殿南,約莫十五里的一個小村子?!?p> “他怎知你家在哪里?”
“我……”
“罷了,這金子我會給你,你且好好聽畫師的,逃是逃不掉,不要動了歪心思。況解藥在我這里,你只需等我命令?!?p> “真的嗎?這金子會給我嗎?你是我的恩人啊,你是大善人啊?!睉蛉讼仁求@訝,繼而是懷疑,最后變得激動。
凌隗心里有了主意,輕出了門,只剩此公子大顯身手。
“真的?!绷柃箅x開,而戲人一直渴求答案,公子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他從不食言?!?p> 此翩翩公子溫婉氣度,實與凌隗不搭,卻是凌隗的專用畫師,名白畫生,人稱絕筆公子、絕公子,是為贊其筆畫絕世,點落高超。
幾年前,白畫生來到下殿提筆作畫,逢凌隗巡查,凌隗僅憑一面之緣,便提他作畫師。此算是伯樂遇馬,二人歡喜。
一直到現(xiàn)在,二人為知己。
凌隗出門,剛到槐安正殿,便有殿士稟報,蒼負雪和戍子穎前來拜訪。
“請上殿來?!绷柃箅y掩高興,卻是意料之中。
沒過半刻,戍子穎和蒼負雪便到了。
“雪角、霧師,我們又見面了,這次是……”
“我們就不要客氣了嘛,”戍子穎咬牙說,“你不是說給我們備了住處嗎?我們要住?!?p> “???”凌隗面露疑惑,雖不知發(fā)生何事,卻還是快速反應(yīng)過來。
“啊,二位這么快就來了,我剛剛有事,沒顧得上二位,不過二位通曉,我這便讓人領(lǐng)二位前往住處?!?p> “好的,謝殿主?!笔臃f滿意地笑著,卻是尷尬至極??傊?,二人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地住進了槐安殿。
“看吧,我就說凌殿主盛情邀請吧。”蒼負雪瞧著戍子穎,即生氣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