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面館，夜雨又綿綿密密地落下來。
比之前的溫柔了許多，細線一樣，反復地疊落在身上。
夏至伸手攔下一輛夜行的出租車。
“小姑娘，去哪？”
“城郊醫(yī)院?！?p> 夏至收了傘，開了后車門坐進了出租車，把外帶的面湯放在膝蓋上。
吃到了久違的面，她想帶給母親。
雖然吃不了，但是聞聞味道也是好的。醫(yī)院里都是消毒水氣味，又霸道又生硬。
下了車，直接往西走。拐過一條林蔭小道，就是母親那棟特護的病房的住院樓。
母親在這九年里，輾轉換病房，換醫(yī)院，換療養(yǎng)院。這里，是夏至拿著手機一直打到沒電，落寞地坐在走廊的樓梯上，等著谷念安這唯一一個親屬到來的地方。
“你是……”
特護病房值夜班的小護士，看著夏至。
這里的規(guī)定，特護病房的訪客需要登記。
“谷靜婉的妹妹—谷靜姝?！?p> 夏至沿用了面店里的那個人設。母親這一輩是靜字輩，女孩子起名字又從女。母親是靜婉，妹妹是靜姝。
谷靜姝—母親堂叔家的女兒。和母親同年同月，晚了兩日出生。從小一起長大，關系最好。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谷家對這個女兒也是諱莫如深，沒人提起這個姑娘后來的故事。其實也正常，谷家那樣的深宅大院，有多少隱沒的故事不為人知。
“啊……原來是妹妹，難怪這么像！進去吧……”
小護士應該是新來的，她之前的印象里沒有見過。臉圓圓的，一雙眼睛里像是含了笑意，讓人感覺分外親切。
夏至微微點了點頭，提著外帶的面湯到了走廊盡頭，右手邊的病房。
關上病房門，沒開燈。
這么多年了，受過特殊夜視訓練的她，已經能在普通的黑夜環(huán)境下來去自如。
把外帶的袋子放在床頭柜上，打開塑料盒的蓋子。面湯淡淡的香氣散出來，很快就鋪滿病房。
夏至搬了把凳子，坐在了床邊。
“媽媽，我來看你了……”
伸手撥了撥谷靜婉鬢邊的發(fā)絲。
“對不起??！讓你等著這么久?？礃幼舆€需要再等些時候，不過沒關系……再久，我也會做到……你就乖乖地在這睡……等睡醒了……我保證，你會有你的歲月靜好……”
沒有傷感。是多少次悲傷后的沉淀，提煉出來的平靜心境。
病房內很黑，靜得仿佛沒有一點聲音。
時間在這里，仿佛是靜止的，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
夏至回神的時候，雨已停，天依舊暗著。
床頭柜上的面湯早已涼透。冷膩膩的，一層薄油掛在塑料蓋上。
夏至蓋上了盒子，起身，提著外帶的塑料袋處了病房，處理掉了這碗‘冷掉了的回憶’。
在公用的水房洗了手。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小護士還沒睡，興致勃勃地刷著手機。
夏至的余光掃過手機屏幕，停住了步子。
屏幕上一張清冷的臉，微微蹙著眉頭，一顆淚痣綴眼下。
“林歡言？！”
是下午他們拔蘿卜的視頻。
在烈日下的蘿卜地里，少年們揮汗如雨。
林歡言長過鼻尖的劉海，被汗水濕透，貼在耳邊。
水潤潤的，難得生動鮮活的他。
“你也知道他？”
小護士抬頭，一雙眼睛晶亮亮的。
“知道，我每天都刷的他的視頻路透?！毕闹翛]有說謊。
“你也是她的粉絲？”
小護士眼里滿是遇到知音的驚喜。
“算……是吧！”
夏至猶豫了一下，認下了。
一般粉絲可沒有她這么敬業(yè)。一天開好幾次空間之門，回到以前刷他的路透視頻，實時看護。
小護士湊過來，激動地抓住了夏至的手。
“哇偶！太好了！我還以為我粉他這事，屬于小眾。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到同好！我早就說過，我家歡言的美貌人盡皆知！”
美是美的，但也沒有人盡皆知！要不是金主訂單的力量，她確實不知道世間還有這么一位絕色的公子。
夏至笑了笑，“你的眼光很好，他確實很美！”
小護士顯得很興奮：“要不要加個好友？以后可以分享一下林歡言的活動信息……”
“啊……好！”夏至果斷拿出了手機，又多了一個信息收集渠道，何樂而不為。
“今天他挖蘿卜的樣子好萌啊，不像他平時酷酷的，有點呆呆的……但是好可愛……”
“誒……你有沒有加粉絲群?。恳蝗憾旱娜褐魇撬救伺?，他這次520還空降群里，給發(fā)語音祝福了呢，好貼心哦……”
“粉絲群里說，他在附近錄綜藝，但是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不然我就請假過去看……”
“好像看到他本人哦！聽說真人比鏡頭好看不止十倍……”
“天吶，到時候我會不會暈倒啊，鏡頭里已經這么帥了，加十倍的美貌暴擊……”
小護士像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夏至含笑聽著，在醫(yī)院的夜晚，似乎也不那么沉寂壓抑了……
晨光撕開黑夜，從窗戶透進來。
趴在床邊睡著了的夏至，直了直有些酸澀的后背，余光瞥見隨手小空間里隱隱約約的保鮮盒，就順手掏了出來。
蓋子上濕漉漉的，水痕未干。
不錯么！還知道洗干凈了塞回來！真是細節(jié)啊，少年！有前途，將來星光一定璀璨！
夏至贊許，順手把保鮮盒子放在了床頭柜上，捂住口哈欠連連。
脫鞋，爬上了母親的病床，抱著母親又沉沉地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已是中午，夏至神思混沌了片刻，方才憶起昨夜沒和谷念安發(fā)信息報平安。
就匆匆起來，在院內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回到九年后，打開了手機。
谷念安的信息像巨浪一波接著一波沖擊過來。
“完事了嗎？”
“還沒好嗎？”
“是有麻煩嗎？要不要我過來幫忙？”
“你是遇到危險了嗎？為什么不回信息？”
這是零點之前的，充滿關愛，言辭懇切。
零點之后，畫風突變。
“你什么時候回來？”
“你在干嘛？怎么還不回家？”
“夏至，你出息了??！打算夜不歸宿嗎？”
“夏至，都快兩點了，你快點給我回來！”
“夏至，凌晨四點了！你開機后，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夏至的頭又疼了起來，正要發(fā)個信息回復過去。
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
不用看，肯定是谷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