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花樓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張老爺書房的燭火亮了半宿，連夜安排妥當后，他才安心睡去。
同樣的夜里，謝清漓一身夜行衣，身形靈巧翻出張府圍墻，悄無聲息摸到仁濟堂的后院。
四更天正是人最困乏的時刻，仁濟堂的后院不知怎的走了水，直到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打盹兒的值夜人才發(fā)現(xiàn)。
仁濟堂的掌柜伙計和附近鄰居們奮力撲救了一個時辰，才堪堪把大火撲滅。其中，薛老太醫(yī)居住的屋子燒毀得最為嚴重，薛老太醫(yī)因為吸入濃煙昏迷，經(jīng)過仁濟堂大夫們奮力搶救，方才悠悠轉醒。
這場火災雖無人員傷亡，但房屋燒毀了大半，損失極為慘重。薛老太醫(yī)好不容易醒來，聽到掌柜的稟報，心疼得差點再次昏過去。他懷疑有人故意縱火，下令嚴查起火原因。
可調(diào)查結果火災是個意外，昨晚在薛老太醫(yī)房中值夜的小廝，半夜突然拉肚子，跑到茅坑蹲了一個多時辰，從茅坑回來才發(fā)現(xiàn)薛老太醫(yī)房中的蠟燭傾倒，房內(nèi)東西燒了大半，掌柜為薛老太醫(yī)搜羅來的珍貴古玩字畫悉數(shù)被毀，小廝擔心被罰，悄悄逃跑了。
掌柜將逃跑的小廝捉拿回來，薛老太醫(yī)怒不可遏，令人重重懲罰過后才將小廝送官。小廝傷勢過重，到了府衙半個時辰便死了，郡守將結果定為小廝畏罪自殺，便草草結了案。
同一日，郡里流言四起，仁濟堂號稱包治百病的天價藥丸——如意丸其實只是生姜所制？仁濟堂售賣的人參是蘿卜假冒的？仁濟堂故意將輕癥的病人治成重癥，甚至被治死了？一樁樁一件件不知被誰揭了老底兒，證據(jù)貼滿了大街小巷。
日上中天時，便有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仁濟堂的門口圍著一群哭嚎的人，他們或是在仁濟堂看過病后家財散盡，或是親人在仁濟堂里一命嗚呼，更慘的是人財兩空的，他們堵在仁濟堂的門口，今日勢必要討個說法。
仁濟堂的掌柜和伙計們躲在門后，死死抵住大門，生怕憤怒的人群強闖進來。門外的百姓見仁濟堂大門緊閉，當起了縮頭烏龜，紛紛丟出爛菜葉子臭雞蛋，往日氣派的大門瞬間變得臭不可聞。
薛老太醫(yī)氣得心肝肺脾胃腎俱疼，他懷疑有人針對他，但如今這種情形，他無力還手，只得穿上粗布衣衫，喬裝成看熱鬧的百姓，從仁濟堂焦黑的后門悄悄溜走了。
張府的家丁一直盯著仁濟堂的動靜，見到薛老太醫(yī)裝作百姓溜走了，趕緊回府報喜。
張老爺撫掌大笑，這個煩人的老匹夫終于被趕走了。不過，不知道昨夜是老天有眼，還是哪位仁兄暗中相助，那老匹夫竟然被燒了，真是大快人心。
而張壽安聽完下人的稟報，眸光微閃，搖頭失笑，老爹和這小丫頭真是天生的父女，都一樣睚眥必報。
謝清漓則長長舒了口氣，在府中憋了這么久，她快發(fā)霉了。危機解除，義父沒有理由攔著她了吧！她帶著春芽大搖大擺出了府門，果然門房沒有再阻攔。
兩個小姑娘像出籠的鳥兒，在熱鬧的街市上東逛逛、西看看，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人。突然，謝清漓察覺身后似乎有視線盯著她，但回頭去找，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她甩了甩頭，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
謝清漓感覺沒錯，遠處的人群中，的確有個人目光惡狠狠地盯著謝清漓，但謝清漓一定想不到，這人竟然是那日給李蘭芝接生的張婆子。
鹿兒村接生那事之后，張婆子霉運連連。原本她在鎮(zhèn)上憑借接生的本事，雖不能錦衣玉食，也能衣食無憂、生活富足。但自從她宣判沒救的李蘭芝卻被謝清漓救活之后，再也沒人請她去接生，一大家子突然失去了生計來源。
更糟糕的是，她之前接生過的一戶王姓人家，家中頗有些田產(chǎn)。王家兒媳也是胎位不正，一尸兩命。王家兒子與兒媳感情甚篤，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過了七八年，王家兒子仍不愿再娶。
不知哪個嘴碎的，將鹿兒村的事傳到了王家人耳中，王夫人聽后極為生氣。如果不是張婆子，她兒子和兒媳定然和和美美，孫子也健健康康，而不是如今這樣，兒子形單影只、心如死灰。王夫人接連派人去張婆子家找了幾次麻煩，張婆子在鎮(zhèn)子上再也過不下去，只能來到郡里討生活。
從前，張婆子給人接生時被人當成佛祖一樣供著，茶水點心不斷，還有豐厚的銀錢拿。如今，張婆子和兒媳找了些漿洗縫補的活兒，又苦又累，兒子兒媳常常埋怨張婆子，張婆子心中恨極卻無處發(fā)泄。
前幾日，張婆子聽說郡里的張大戶竟然認了鹿兒村那賤丫頭為干女兒，張婆子不愿相信的，憑什么她張婆子被那賤丫頭害得落魄潦倒，那賤丫頭卻飛上枝頭變鳳凰？？？
今日張婆子出工回來，竟然在街上遇見那賤丫頭，那賤丫頭身著綾羅綢緞、簪珠戴玉，身旁還跟著一個小丫鬟，儼然已經(jīng)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張婆子好恨！她邊走邊想該如何報仇，路過百花樓時腦中靈光一閃，對，賣了那賤丫頭，既能賺到銀子，又能讓那賤丫頭淪為最低等的人，讓她假鳳凰變真野雞！
張婆子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極好，便摸到百花樓后門，涎著臉跟守門的婆子套近乎。守門婆子見張婆子神情急切，調(diào)侃道：“你這老婆子來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作甚？”
張婆子舔著臉：“我老婆子有樁買賣，想跟百花樓的老鴇談談?！?p> 守門婆子瞬間沉下臉來，她還以為是來尋不孝子孫的普通婦人。打量著張婆子，語帶嫌棄：“李媽媽是大忙人，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見的。你能有什么買賣談？你這老貨，自己想賣，也沒人買??！”
守門婆子說話難聽，張婆子也不惱，只涎著笑臉：“我老婆子手里有個漂亮姑娘要賣，身段、容貌皆是上乘，以后一定能成為樓里的頂梁柱?！?p> 守門婆子仍是不信，掃了眼張婆子身后，半個人都沒有，不耐煩開口：“空口無憑，你至少把人帶來，瞧瞧人才有得談?！?p> 張婆子無奈，只得壓低聲音：“我說的姑娘其實是我親孫女，家里實在過不下去了，只能賣了她。她和她娘還不知道這事兒。我老婆子豁了老臉，先來探探口風。如果價錢高，她娘沒準兒就同意了?！?p> 守門婆子更加鄙夷，明知這是一個火坑，還把自己親孫女往里推，真是個畜生。她冷聲呵斥：“你要賣人，至少把身契帶來，證明的確有這個姑娘，否則哪兒涼快滾哪兒去?！?p> 張婆子連聲說有，急忙跑回家。
張婆子拿孫女身契時，恰好被兒媳撞見，她興奮告訴兒媳：“咱們真是撞了大運，既能發(fā)財又能報仇的機會來了，你們就瞧好吧！不過先借孫女的身契用用?！?p> 臨走時，張婆子不忘將自己的身契也揣在身上，這樣就能證明這個姑娘是她的孫女，她有權處置。
“我真聰明！哼，賤丫頭跟我斗，還嫩著點兒?！睆埰抛觾?nèi)心得意，腳下卻虎虎生風，不一會兒便趕回了百花樓后門，那守門婆子還在。
守門婆子看了張婆子和她孫女的身契，心道這老婆子果真有個孫女，托生在她家真是作孽……